「考慮好了。」厲衍川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瞧見她剛剛還忐忑緊張的一雙眸瞬間睜開。
「真噠?」姜晚有點小激動。
沒想到哇,高嶺之花,也能被她打動!
厲衍川卻遠遠望著那邊的符星文,單手斜插在兜里。
「不如現在就去練習?」
他沒提過。
他和符星文是同班,從來不對付。
許是他生來就擁有太多東西,厲衍川討厭極了旁人汲汲經營的嘴臉。
符星文是其中的佼佼者。
「禮堂吧,這會沒人。」
「好!」
姜晚樂意之至。
總歸只要他肯同意就行。
「對了,歌的話,我選了一首張惠妹的掉了,可以不?」
「我看看譜,待會你唱唱看。」
厲衍川翻了她給的譜,用了禮堂的鋼琴,沒一會就已經能嫻熟上手。
斜射的日光從窗外照進來,正灑在他身上,長長的光亮一整條,他穿著校服,卻如同置身在夢境之中。
姜晚有一剎那的失神,在對上他打量的目光後,趕忙投入進去哼了兩聲,找准拍子進入。
日色漸沉,禮堂內空曠安靜,只有兩人一站一坐,隨著悅耳的鋼琴聲鍵停在最後一個鍵位上。
姜晚的聲音也隨之停下。
「你唱的不錯,以前學過?」
「沒。」她搖了搖頭,目光真摯,「沒有呀,沒機會學。」
厲衍川挑眉,卻沒有繼續問下去,而是順勢而為,「所以你已經保送海大,會念什麼專業?」
「學醫吧。」姜晚撥弄著手腕上的頭繩,揚起臉,側臉望著禮堂空曠的屋頂,背了背手說,「我的夢想當外科醫生,心臟外科的醫生。」
厲衍川有些發怔。
許是在他的世界裡,從來沒有「夢想」這個詞。
他的生命軌跡是一早就定好的,出生、成長、工作,他擁有所有人夢寐以求的資源,卻似乎,不如一個家境貧困的女孩自由。
「那你呢?厲衍川,你要學什麼?」
他愣住。
正對著女孩漆黑晶亮的眸。
半晌,終於移開眼。
「工商管理。」
「嗷嗷!那你以後應該會是大boss……嘿嘿,幸好,我們現在是朋友。到海大之後,也許我們還可以一起參加活動呢。」
「……沒有也許。」
他覺得自己是瘋了的,竟然會鬼使神差的答應她的要求。
陪一個女孩參加活動,給她伴奏,幫她拿五百塊獎金什麼的。
誰聽了不離譜呢。
「今天練了幾次了,時間快到啦,我得先回家了!」姜晚看著手錶上的時間,放學前十分鐘,匆匆忙忙抓著背包就往外走。
他跟過去,卻只來得及看見她飛奔離去的身影。
都是十七歲的年紀,她怎麼好像每天都精力旺盛,能學習能表演能組織活動,現在還匆匆忙忙,不知趕去哪裡。
直到車子緩緩從堵車的路口走過,許久都沒有挪動那一百米的距離時,厲衍川突然瞥見角落裡傳來的騷亂。
「有人暈倒了,快、快打120。」
「媽?媽你的藥呢,速效救心丸先吃了……媽?!」
人潮洶湧,四下都是嘈雜的聲響。
厲衍川其實不該聽到的。
可他突然就從敞開的車窗縫隙里,聽見了一道熟悉的女聲。
「姜晚?」
許是今天下午聽她唱了一下午的歌,實在太過熟悉。
「陳伯,停車!」
「少爺,這是馬路中間……哎?大少爺!」
男孩已經飛奔離開。
他大步流星,撥開圍觀的人群,果然看見蹲在一中年婦女身邊滿臉焦急的女孩。
「還真是你。」
「你媽媽怎麼了?」
「她心臟不好,可能今天太勞累,所以有些發暈……我已經打120了,醫生應該很快就到。」
「快不了,現在堵車。距離最近的醫院步行至需要半小時,但堵車時間可能不止……」
「那怎麼辦?」姜晚有些慌了。
她扶著陳秀梅,卻一時不知要如何打算。
直到厲衍川把背包扔給她,冷聲道。
「她還有意識,能動,我背她過去。」
「……可、可以嗎?」
姜晚紅著眼睛,她受到的教育,是有病人要打急救電話,可她生怕媽媽等不起。
「行了,扶她上來。」
許是少年的目光堅定,又或者是這個人身上,憑空帶著上位者決定性的氣勢。
他開口,姜晚便立刻扶著陳秀梅上了他的背。
「你跟上,要是路上遇到救護車立刻示意。」
「好、我知道了。」
男孩身軀瘦削,卻能輕易背起一個一百多斤的人,甚至大步流星,比姜晚走路的速度還要快的朝醫院走去。
沒幾步,還抽空低聲安撫她。
「別怕,我聽阿姨的心跳雖快,但還算有力。」
「你也不用那麼緊張,看今天堵車的程度,救護車在醫院路口都出不來。」
「……嗯嗯。」姜晚是強顏歡笑,她實在太過擔心。
只那短短的時間裡,她跟在身側,看著男孩瘦削堅毅的側臉,瞧見他額上一顆兩顆三顆逐漸匯聚的汗低落。
夕陽裹了他全身。
秋日落下的樹葉掉落一片在他發上,很快又被風吹走。
她滿心擔憂,竟然不知這一片葉,吹起了心底最深處的波瀾。
「阿姨,馬上到了,堅持一下。」厲衍川加快了速度,竟是在二十分鐘不到的時間裡,便將陳秀梅送到了醫院。
救護車如他所說的,還堵在路口。
醫生知道情況,幾乎立刻安排將人接到了急救室。
很快便告訴他們。
「送來及時,人沒事。只不過心臟的老毛病犯了的話,最近可不能再勞累。」姜晚看著醫生的胸牌,點了點頭,「謝謝曹醫生,那、那我媽要住院多久?她什麼時候能醒。」
「晚些時候就醒過來了,現在在輸液,有些助眠作用,正好讓她好好睡一覺。她呀,其實也是累的。」
「你們家的情況我知道,醫院這邊會盡到最大的優惠,能報銷的都報銷,不能報的,你們再想想辦法。」
「好的,謝謝、謝謝醫生。」姜晚看著陳秀梅被推出來,眼睛泛紅,卻總算鬆了一口氣。
「你很缺錢嗎?」
身後傳來男孩低沉的聲音,她回過頭,望見他瘦削的身軀正佇立在自己身側,陰影灑落,讓人不自覺後退了兩步。
厲衍川拉著她,「問你話呢,慌什麼?」
「沒、沒慌。」姜晚緩了緩,站定在他身側,卻已經不敢抬起頭去直視他,而是低頭盯著自己的腳尖,「是挺缺錢的,不過這筆醫藥費應該還好。家裡還有一點點存款……厲衍川你、也不用太同情我,我生來是這樣,和媽媽在一起相依為命,日子雖然苦了點,但還算幸福。我沒有覺得自己可憐。」
她說話聲音很輕,沒有刻意強調。
厲衍川能聽出來,她的確不自卑,甚至因著有足夠的母愛,隱隱還能感受到她的知足感。
與他,截然相反。
「沒說你可憐。」他突兀地伸出手,順了心意,竟就揉亂了她的髮絲,「看你還挺有勁的,去幫我買兩份飯回來吧,要對面德慶酒樓的招牌菜四個、不,六個吧。」
說著,便摸出了一沓現金甩在她手裡,「好好挑,剩下的就是你的跑腿費。」
「不用不用,你今天救了我媽媽,我還沒有好好感謝你。不然我應該請你吃飯……」
「你請不起。姜晚,你就適合給我當跑腿妹。」
他居高臨下,單手斜插在褲兜里,說話的時候上挑開了眉,隱隱還能看出一絲高傲。
「好吧,厲少。」姜晚聽了話,趕忙朝醫院外跑去。
到了點菜付錢的時候,她才發現,厲衍川給了她整整2000塊,買齊了六菜一湯後,竟還剩下六百多。
而飯店的服務生,更是直接打包好,問清楚她地址,親自提著送過去。
「我們本就有配送服務的,滿1000,都是免費。其實打個電話就行了,怎麼還讓你親自跑一趟呢。」
姜晚怔怔的,這才明白過來厲衍川的意思。
「他可能是想……鍛鍊鍛鍊我吧。」她捏緊了剩下的六百塊錢,遠遠望見坐在走廊里的頎長身軀,忍不住笑了一下。
大少爺幫人的法子,真是,別出心裁。
「坐下,吃,別廢話那麼多。我一個人也吃不完。」
姜晚又不是個傻子。
她知道厲衍川待她好,只是嘴裡順著他咕噥,「吃不完就別點這麼多,浪費食物的呀厲少。」
「不是有你嗎?我看你挺壯實的,應該能吃不少。」
姜晚,「……雖然但是,這話真是不中聽。」
哪個女孩會喜歡別人用「壯實」來形容她。
她體重也剛過百,不算胖呢。
「這也給你,我不吃。以後記著,胡蘿蔔相關的所有菜,我都不吃。」
「記著記著……說的好像我們以後能有多少一起吃飯的機會似的。」姜晚低喃出聲。
那一刻她還年少,少女的心萌動,卻深知兩人身份天差地別,她從不覺得他們會有感情上的交集。
只想著,以後經年的歲月里,他背著媽媽,流著汗快步疾走著的那一幕,會深深印在腦海里。
「我回去了,司機在外面等。剛剛等你等太久花錢買了一張陪護床準備躺躺來著,看來也不需要了。便宜你了。」
厲衍川只隨便吃了幾口,便已經起身離開。
姜晚接受了他的好意。
「那,你回去慢點。到家了給我發個消息,這是我的聯繫方式,加一下?」
「嗯。」
男孩還是高冷,卻熬不過姜晚的執著,加了聯繫方式,備註「搭檔-姜晚」。
他嗤了一聲,覺得她的「搭檔」二字有些刻意,顯得兩人好像關係親近了許多似的。
但也並未太放在心上。
厲衍川後來回首想過多年前的那一天,夕陽下,少女拿過他的手機,寫下搭檔兩個字的時候,並不知有一天,它會變成「厲太太」。
而後再是「老婆」。
「老婆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