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叩——
門外響起兩道敲門聲。
姜行川側了側身,捻滅手裡的煙,反手丟進腳邊的垃圾桶。
「奶奶,您剛才說的想法比較罕見,要不然您再仔細斟酌一下,我這邊還有事,先不跟您聊了。」
他摁斷了電話,才揚著懶倦的聲音喊了聲進。
沈巧巧剛一進門,姜行川的眉頭就不由得擰了起來。
劇組的服化道都是他親自監督篩選的,《香城風月》拍的是民國縣城故事,女學生服裝多半以江南溫婉旗袍為主,沈巧巧身上穿的旗袍確實是戲服,但明顯被改動過。
開叉更高,腰線更緊,胸部突出渾圓,臀部挺翹包裹。
這造型不像清純女學生,更像是歌舞團的陪酒女。
「小姜爺,我有點事想和你商量。」
沈巧巧臉頰微紅,一副少女懷春的樣子,本身嗓音偏細的人,刻意夾住的時候更是矯揉造作。
姜行川冷著一張臉,雙手抄兜冷淡地看著她。
他的下頜線繃得很緊,面頜精緻,線條凌厲流暢。
每每這個時候,跟姜行川熟識的都清楚,一但面若桃花菩薩相的小姜爺展示出自己面部刀削輪廓的時候,那必然代表他很不爽了。
沈巧巧抬眸,驀地被姜行川冷冰冰的眼神嚇到。
她稍微站直一點身子,「我、我想今晚的戲……」
話到嘴邊,卻怎麼都不敢說出口了。
姜行川平時在劇組雖然嚴厲,但是說話挺隨和的,尤其是他每次笑的時候,比劇組裡的女演員還要溫柔好看。
這樣難免會讓一些拎不清自己身份的女演員產生一種錯覺。
——誤以為小姜爺是個脾氣很好的人。
「今晚不是有場雨戲,然後剛好今天又是我生日,我想……」
姜行川目光如水地看著她。
沈巧巧咬了咬牙:「我想在生日這天有個難忘的回憶,想盡最大的努力把這場離別戲拍好,但我經驗不多,所以就想找小姜爺請教一下,您有沒有什麼建議?」
美人雖美,但是朵帶刺的玫瑰。
再給沈巧巧十個膽子,她也不敢提出放假的事。
姜行川聲音微沉,依舊磁性好聽,但卻透著一股涼意:「戲服,誰讓你改的?」
沈巧巧臉色微僵。
導演一般對演員發出這樣的疑問,多數都不是誇獎而是在指責她的擅作主張。
現在市場競爭太大,想要一炮而紅太難,所以多數女演員都會用一些無關痛癢的旁門左道來提升自己的熱度。
改戲服和改妝都是一些最為簡單的手段。
沈巧巧早期在社交平台上就是靠身材走紅,仗著幾分靈動的長相才踏進娛樂圈。
劇組裡的戲服都是旗袍,但都寬鬆普通,沒什麼亮點,她這才想著自己找人改改,誰知道剛好就撞姜行川的槍口上。
「這個戲服……我是覺得,之前的不太合身。」
「不太合身?那你有沒有想過不太合的不是衣服,是人?」
沈巧巧心裡咯噔一聲。
噤若寒蟬。
「你叫——沈巧巧是吧?趙總塞進來的人。」姜行川絲毫情面不留,徹底扯掉她身上的遮羞布,「我聽說趙總今晚也來劇組了,給你過生日的?那你剛好跟他一起回去吧,省得在劇組穿不合身的衣服委屈了自己。」
沈巧巧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小姜爺,我可是女二號,拍攝進度已經過半,你現在是要換掉我?」
就因為她改了一身旗袍?
她好歹也是趙總的人,這姜行川不過是一個新人導演,連趙總的面子都不給嗎?
晚上七點,真的跟天氣預報預測的那樣,下雨了。
姜行川抬眼看了看窗外的綿綿細雨,氛圍剛剛好。
他邁著筆直修長的雙腿往外走,語氣不容置疑:「是的,你被換掉了。」
「小姜爺!姜導——」
門外,場務正拿著擴音器引導群演。
「按照自己的分組排好隊,B組的跟著我簽到,A組的跟著王組長。」
陳清念低頭看了眼自己手腕處標的一個小小的B字母,乖巧地跟著人群慢慢向前移動。
簽到處不過是一張紅木短桌,上面一張A4紙列印的表格。
「宋清念?」
握著黑色碳素筆的手指微微頓了一下,那是一雙乾淨瘦削又漂亮的手,透明的指甲蓋透著淡淡的粉紅,中間圈著小小可愛的白色月牙。
陳清念抿了抿唇,認真寫下自己名字。
然後裝作不經意地把簽到紙往旁邊側了一點,筆尖在自己名字下停了一瞬。
端正娟秀的三個小字:陳清念。
姜行川微微勾起嘴角。
他看懂了,這小啞巴是在告訴他,他不叫宋清念,叫陳清念。
陳清念禮貌地將筆還回去,剛準備離開,一根骨節分明白皙勻長的手指按在了簽到紙上。
明明剛才才發過火的人,現在倒有閒心逗起人來。
「名字沒寫錯?你不姓宋?」
陳清念的白嫩的耳廓肉眼可見地紅了起來。
姜行川站在身側看得清清楚楚。
小姑娘抿了抿唇,眨了眨眼有些不滿又有些慫地看了他一眼。
這個男人……是真的很討厭啊。
姜行川沖她溫和一笑,明知故問:「怎麼了?」
這麼多人看著呢。
陳清念有些社恐,人多的時候就會有些侷促,她癟了癟嘴,心裡窩火,但又不敢得罪姜行川,外婆說了,他是救命恩人,要當祖宗供起來的那種。
只是這恩人委實讓人感恩戴德不起來。
她無聲地彎腰,又重新拿起筆,窩窩囊囊地把陳字劃掉,改成宋。
然後抬眼看姜行川。
意思是,這下你滿意了吧?
姜行川揚了下眉梢,笑中多了一絲痞,勾得人心痒痒。
他目送著那道清瘦倔強的身影不由地搖頭。
太窩囊太好欺負了。
如果真的嫁進姜家,沒個人護著估計能被姜家那群老狐狸欺負死。
遠的不說,先說她即將要回到的宋家,光宋曼華一個人就能把她欺負慘,更別提宋家那一群,沒一個是省油的燈。
周斯聿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他身後,猝不及防地拍了下他的肩。
「多新鮮呢,我們姜導剛從劇組踢出一個女二號,現在絲毫不擔心今晚的拍攝空缺該怎麼辦,竟然還有心思在這調戲小群演?」
剛剛沈巧巧哭著找周斯聿求情,被他婉拒了。
姜行川做的決定,沒人敢忤逆。
他只是一個副導而已,不想英年早逝在劇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