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好,我死不了。」
「陳清念,你哭什麼?」
「陳清念,他們要開始切了……你躲遠點把眼睛閉上。」
「陳清念……你別跟著了,我不會有事……讓陳森送你們回去。」
「陳清念……」
傳聞雲陲有一個奇怪的山谷,幽暗神秘,裡面有罕見的飛蟲,外貌昳麗迷人但有毒性,若是不慎飛出,會蠱惑人心。
很多年前,陳清念隨外婆去過雲陲山谷,飛蟲沒有找到,但是找到一幅畫像。
那畫像上的人如今真的被陳清念找到了。
他比那些飛蟲還會蠱惑人心。
-
陳清念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夢裡姜行川那張慘白昳麗的面孔不斷在她瞳孔前放大,他身上有一種不真實的虛幻感,病態孱弱,卻又給人莫名強大的感覺。
明明重傷成那樣,連保持清醒都難卻還會溫聲細語地安慰別人。
姜行川似乎並不像傳聞中那樣心狠手辣。
也是個極心軟的人。
一陣風順著窗戶吹了進來,窗邊掛著一個白色羽毛的捕夢網,往下墜著幾顆玻璃珠和一個小鈴鐺,風一吹,捕夢網就會輕輕搖晃起來,發出清脆悅耳的叮鈴聲。
原本就沒睡熟的陳清念,被風鈴聲吵醒。
頭疼欲裂,體溫異常,應該是又著風寒了。
陳清念的身子一到夏天就很虛,很容易生病,冬天的話就會好很多。
她下了床,走到自己的小書桌前坐下,身上淺黃色的睡裙被揉得有些發皺,水藻般墨色的長髮垂在身後,整個人懨懨得沒有力氣。
她翻開一個綠皮紙的日記本。
陳清念話很少,寫日記也是三言兩語,小學生記流水帳一樣。
[2021年7月8日
今天我找到了外婆畫上的人,外婆說那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本人比畫要好看很多,他似乎認識我,叫我宋清念。
對了,恩人把外套借給我了,等我洗完還給他吧。]
[2021年7月9日
今天在沈叔叔的診所又遇見了恩人。
他受傷了。
恩人看起來很貴,該不會有人欺負他吧?]
陳清念拿起鋼筆,拔掉筆帽,翻到新的一頁,枕著手臂稍微發了會兒呆,然後坐直身子,端端正正寫道:
[2021年7月11日
昨天去劇組當群演了,闖禍了。
砸壞了姜行川的菸灰缸。
回來路上出車禍了,姜行川受了很嚴重的傷。
他本來不用受那麼嚴重的傷,如果當時我沒有砸在他身上,他就不用雙手護住我,他或許可以轉動身子躲過砸進來的鋼筋,所以他是因為我才受這麼嚴重的傷。
他沒有怪我,一直安慰我。
姜行川是一個很好的人。]
陳清念稍微頓了頓,又在最後補充一句:希望他平安健康,萬事無憂。
-
下午,平江鎮醫院。
姜行川早上剛吃了點流食,稍微午睡一會兒,下午又開始輸液。
麻藥勁兒過去之後傷口就一直隱隱作痛,但對於姜行川而言,這點疼痛無傷大雅,只要死不了,就沒什麼不能忍的。
但跟個廢人一樣躺在病床上,會讓他很心煩。
周斯聿提著開水瓶走了進來,平江鎮醫院已經是這附近最好的醫院了,但設施環境還是難跟京城比,就比如周斯聿手裡這個不鏽鋼掉了漆不知道用了多久的破開水瓶。
要不是因為病房沒有熱水洗臉,周斯聿打死也不會碰那個熱水瓶。
他將手裡破爛一樣的不鏽鋼瓶放在貨架上。
扭頭問他:「行川,好點沒?」
姜行川依舊懨懨的,滿臉病容,動彈不得躺在這裡本身就窩著煩躁的火,此刻更是語氣里透露著一股不耐煩:「這是你五個小時內第八次問這個蠢問題,我的傷口難道是靠光速癒合的?」
嘴巴還是那麼毒。
看來問題不大。
死不了一點。
「姜奶奶說讓你轉回京城醫院,飛機已經安排好了,兩個小時候後帶你出發,你有意見嗎?」
姜行川有氣無力地回了個「沒」
「宋心瓷和宋曼華剛好也是今天回京城,她們想跟你同行,想問問你……」
「拒絕。」
姜行川合上眼,言簡意賅。
末了,腦子裡又在思考,宋心瓷她們回京城,那陳清念今天也跟著一起回宋家了嗎?
「徐誠海的妻子來劇組了,想要見你。」
「趕走。」
「沈巧巧和趙總今早也……」
「再不識好歹,就封殺。」
姜行川的眉頭厭煩地擰了起來。
「對了,還有一個人想要探視你,在門口蹲半天了,她不敢進來讓我替她問一下你……」
姜行川的耐心像是一支徹底燃盡的菸頭,吧嗒一聲最後一截菸灰掉在了地上,再往下火星就該燙到手指了。
他的語氣也陡然冷了下去。
「出發之前的這兩個小時內,任何人都不見,任何電話都不接,回去行程也不要跟任何人透露,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不要再問我任何問題,我不想回答。」
好好好,小姜爺又開始耍脾氣了。
周斯聿識趣地點頭。
「行,那你好好休息,我出去跟陳清念說一聲。」
姜行川豁然睜開了眼,語氣一百八十度轉彎,「陳清念來了?」
周斯聿挑了下眉,目光揶揄地看著他。
姜行川淡定地避開他的目光,抬頭看了眼自己的輸液瓶,淡聲,「讓她進來。」
周斯聿笑了一聲,轉身往外走。
任何人都不見,但是未來小嬸嬸除外,姜行川還真挺雙標的。
很快,房門被人再次推開,小姑娘拎著一個綁著彩帶的果籃,一箱牛奶和一個禮盒裝的曲奇餅乾走了進來。
這接地氣的走親訪友三件套讓姜行川不由得愣了一秒。
他的目光移到陳清念那張清秀的臉上,怎麼也是一副病態?
「生病了?」
陳清念先把東西整齊地放在他床邊的小柜子上,然後拉過陪護椅挺直腰板坐下,兩隻手搭在膝頭端正得跟小學生似的。
然後才認真地點了下頭,回答姜行川的話。
兩個人四目相對,相顧無言。
姜行川虛弱地咳了兩聲,他半躺在床上,上半身沒穿衣服,左側肩膀用繃帶從腋下繞過包紮起來,另半邊肩頭露在外面,身上虛虛地蓋著被子,遮住胸口以下。
空氣外,暴露著他料峭精緻的鎖骨和白雪似的大片肌膚。
他的皮膚本來就白,失血過多之後更是蒼白如枯槁,稍微咳一下,抽動脖間的青筋微微鼓起,讓人看著心疼得不行。
陳清念擱在膝上的手指搓了搓,像是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才豁然起身靠近床上的人。
她彎著腰,行動遲緩地靠近,長發從她肩頭散落,發梢不經意地掃過姜行川的鎖骨,好像碰上了又好像根本沒碰上,但就是莫名傳來一股癢意。
她伸出一小節白藕似的胳膊探了過去。
姜行川怔住,心跳忽地亂了一瞬,「你……」
呼啦。
陳清念將他搭在胸口的被子往上一提,遮住除了傷口以外其他裸露的肌膚,蓋了個嚴嚴實實。
姜行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