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門。
三座星空躍遷大陣之一,中樞高塔。
「就這樣去做吧。」
杜若衡以神念留下一道印記,隨後將契約玉簡遞迴給身前的黑衣合道。
「是。」
那黑衣合道接過契約玉簡,直接便轉身離去。
星空躍遷大陣,作為劍宗絕大部分修行者離開中央大陸前往星空的主要方式,每天都要檢修許多次。
每隔一月還要進行一次大檢,隔一年就要進行一次全面維護。
其中各種事項之繁瑣令人髮指,算是宗主每年經手的事情中最麻煩的幾件之一,但在最近壓過來的那些事件中倒也算不得什麼了。
目送黑衣合道離去,杜若衡挺直的身形變得隨意了一些,回身走到上首的位置坐下,一手扶額,輕聲呼氣。
「呼~」
平日裡,老祖常居高山,極少露面。
對於劍宗絕大多數門人來說,兩位老祖雖然一直都在,但實在是太過虛無縹緲,和『圖騰』也沒有太大區別。
便是他,哪怕修行至今晉升了合道,擔任劍宗宗主之位,一開始對於兩位老祖的印象大都也僅僅停留在師長的講述,又或是宗門典籍,神話傳說之類。
直到前段時間劍祖祖師他老人家出關,才有幸能說上幾句。
就這麼說吧,以前他雖然明白兩位祖師的存在對劍宗很重要,但究竟重要在何處還是十分模糊的。
然而,此刻兩位老祖真的都不在了,種種事情一下爆發出來……
唉~
「叮鈴!您有新的行程安排!」
清脆的聲音忽然響起,直接打斷了杜若衡的思緒。
取出手機看了看,卻發現之前定下的時間已經到了。
該去下一個地方了。
「……」
其實合道修行者哪裡需要這些來提醒。
嘆了一口氣,撐著扶手起身,杜若衡朝外走去。
幾步走到門邊,他又忍不住嘆了一聲。
希望兩位祖師早日歸來……
……
……
劍宗外門,張雲露的小院。
院子裡擺了一張矮桌,桌上放著幾枚流光溢彩的玉簡,幾片晶卡和一台晶卡讀取儀器。
池九漁趴在桌上,正聚精會神的看著前方晶卡讀取一起投射出的光幕——《乾元煉神秘錄》。
這是她前不久去請教季玥時,季玥推薦給她的。
化神境,需得練得一身陰質盡去,形質皆實,臻至純陽才行,其中風險頗大,尤其是她這種底蘊極其深厚的元嬰。
按照劍宗的標準,化神境經過選拔之後,達到標準的話就可以前往星空中鎮守一顆或數顆生命星球。
畢竟在星空中,化神境已經算是『爆星級』戰力了。
池九漁看得格外仔細,時不時還會停下,翻看一旁玉簡里的內容以做比對。
天朗氣清,放眼望去沒有半朵雲彩。
明晃晃的天光落下,就見她左邊下頜處,有著一條十分猙獰的傷痕,好似被雷火炙烤過,約莫兩指寬,皮肉翻轉,血痂還未完全退去。
傷痕一路延伸,沒入她的後衣領。
這是她在司律堂挨了那三法鞭留下的傷痕,除了這道之外,背部還有兩道傷痕,只不過現在被衣服擋住了,所以看不清楚。
司律堂的雷火刑鞭是特製的法器,專為懲戒觸犯劍宗律令的門人打造。
以至於她現在內里的傷勢雖然調養得差不多了,但這三道傷痕卻只能慢慢等待恢復。
吱~!
一聲輕響,隨著院門打開,一道身影走了進來。
卻是張雲露。
就見她手中拿著一個小小的白色瓷盒,順手關上院門後,徑直走到池九漁身邊坐下。
「師姐,我給你上藥吧。」
藥?
池九漁瞥了一眼張雲露手中的白色瓷盒,而後語重心長道:
「小雲露啊,你怕不是被騙了吧,」
她稍微坐直了一些,卻不小心碰到了傷口,疼得她一陣齜牙咧嘴。
「司律堂那玩意兒可是特製的,留下的傷痕哪兒那麼容易消除。」
師父不在,作為師姐她得給小雲露多傳授點經驗,免得她一不小心被騙咯!
「對了,你這藥花了多少?」
「沒花靈幣。」張雲露微微搖頭,「這是林萱萱聽說了你的事情後寄來的,她以前跟她師父參加過一個課題,研究過『雷火刑力』。」
「蛤?」
林萱萱……
哦,是自己那個濟世谷的小粉絲。
emm……
這倒是有點可信度,畢竟人濟世谷就是專門研究這一領域的!
「真沒花錢?」池九漁又不放心的問了一句。
自己可是師姐,讓師妹花錢,這成何體統!
「沒有。」張雲露神情坦然。
她的確沒花靈幣,只是用了幾株通玄草交換。
畢竟這藥膏的價值也不低。
「行吧行吧,那就先試試這裡。」池九漁指了指自己下頜處,露在外面的傷痕。
張雲露輕輕點頭,而後打開手上的白色瓷盒。
瑩白的瓷器內,是一種晶瑩剔透的黑色藥膏,沒什麼味道。
「黑色的。」池九漁嘀咕了一句。
張雲露取出事先準備好的棉簽,輕輕沾了一些藥膏之後,小心的塗抹在那猙獰的傷口之上。
「師姐,你這麼努力,是和師父有關嗎?」
「哪兒有!」
藥膏落在猙獰的傷痕上,有點涼,但很快就帶來一種酥酥麻麻的感覺,讓池九漁很想伸手撓一撓,但還是忍住了。
「咱一直都是這麼努力的好吧!」
「話說師姐如果今年內化神,是不是就打破『最年輕化神境』的記錄了。」
「……」
池九漁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得瑟,而是沉默了一會兒,看著身前的《乾元煉神秘錄》。
「這沒什麼意義。」
張雲露的塗抹藥膏的動作一頓,但很快就又恢復尋常,只是氣氛忽然變得有些沉重。
果然是這樣。
師父一時半會兒不能回來,她也很擔心。
但師姐卻不同,她是師父撿回來養大的,雖然平時總是作死惹師父生氣。
對師姐來說,師父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那個人了。
平常咋咋呼呼的一個人,那天到司律堂受了三鞭,衣服都融化粘在了皮肉上,卻全程都沒吭一聲……
沉默的氛圍中,張雲露幫她上好藥膏。
「好了師姐。」將藥膏重新蓋上收了起來,「上了藥的地方之後會有些刺痛,但你不要伸手去撓,等一會兒就會恢復了。」
「嗯。」
鼻音有點重,池九漁依舊將腦袋偏向一旁。
「師姐?」
「我沒事!」
倏!
桌上的所有東西被一掃而空,劍光化虹衝上天空。
「我先去傳法樓把這些還了!」
聲音遙遙的落下來,劍光已經前往了傳法樓。
張雲露一怔,看著劍光離去的方向嘆了一聲。
…………
轉眼便已是數月。
經過一番努力,劍宗……或者說中央大陸的時局終於是穩定了下來。
清晨,又是一個難得的好天氣。
劍宗內門。
一個荒僻的角落裡,一間圍著籬笆的樸素小院。
院子裡擺著兩張新編的竹椅,一張木桌和幾個凳子,竹椅旁放著一個編到一半的簸箕。
另一邊還有新翻的土地,看樣子應該是種了些什麼。
陽光從枝葉間的縫隙透下,照出一片班駁的光影。
沒過多久,原本緊閉的房門便打開了,從中走出一道略顯佝僂的身影。
他白髮蒼蒼,雙眼渾濁,褶皺的皮膚顯得有些枯敗,看起來就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老人。
迎著陽光,他眯了眯眼,隨後走到桌邊,在那竹椅之上坐下。
順手拿過一旁的簸箕繼續編了起來。
但還沒編多少。
「前輩。」
一名身形挺拔,五官硬朗的中年男子出現在院子外,正是景海。
他左手抱著一條黃色小狗,右手則是提著一隻公雞和一隻母雞。
「是小海啊。」老人放下手裡的簸箕,擦擦手後站了起來,「快進來。」
得了應允,景海才邁步走進院內,將手裡的小狗和兩隻雞放了下來。
小狗趴在地上瑟瑟發抖,低聲嗚嗚著。
而那大公雞則是半點兒都不害怕,雄赳赳氣昂昂朝前走,像是在巡視自己領地。
最後更是一個撲騰跳上了籬笆,迎著朝陽打鳴。
「咯!咯咯!」
老人露出一抹笑意:「勞煩你了,小海。」
「前輩客氣了。」景海顯得十分恭敬。
畢竟眼前這老人,是和師父同輩十三位真仙之一。
因為其常年駐守星空,所以在星空前線戰場之時,景海就曾見過他好幾次。
「我等多有怠慢,應該請前輩見諒才是。」
原本是準備安排一下迎接儀式的,但卻被閔拒絕了,最終悄無聲息的來到劍宗,就只在這荒僻的地方建了座小院。
「這本就是該我承擔之事,何必勞心勞力。」閔微微搖頭。
這本就是他們該擔起的事情。
道兄和劍尊道友都不在,他自然責無旁貸。
「卻是有勞前輩了。」
「無需在意,倒也不難。」
天意這些年已經被消磨了許多,而且再加上之前又被玄拿走一半,所以鎮守起來很是輕鬆。
景海掃了一眼顯得有些空蕩的院子:「之後我再給前輩找一些家禽牲畜過來吧。」
這位閔前輩也就這點愛好了,他當然得儘量滿足。
「嗯,那就有勞了。」果然,閔沒有再拒絕,當即又招呼道,「快坐會兒。」
「多謝前輩。」
景海也沒有拒絕,在另一個竹椅上坐了下來,他還有樣東西要給。
就見他取出一部手機遞了過去。
「前輩,這是這個時代的交流法器,其他仙宗的幾位前輩平時也是通過這個交流的。」
閔正準備拿過沒有編完的簸箕繼續編,聽聞此言卻頓了頓。
幾位道友通過此物交流……
看著景海手中遞過來的四四方方輕薄小盒子,他最終還是伸手拿過,在光滑的屏幕上用手劃了劃。
屏幕上頓時亮起光芒。
景海隨即站起身,走到其身旁,開始教他如何使用。
其實對真仙而言,這並不難弄明白,但閔卻還是靜靜的聽著。
就這樣兩人一人教,另一人聽。
連入靈網,註冊帳號……
為了今天這事,景海特地學習過,所以平時都不怎麼用手機的他這一刻卻也顯得極為熟練。
忽然!
閔抬起頭看向前方,景海也是一樣的動作,卻慢了一拍。
只見晨曦灑落大地,天空中靈光來往。
有劍修踏行虛空,吞吐虛空清靈之氣。
一柄利劍橫空,為增些許鋒芒,引來滾滾紫炁洗鍊己身。
也有兼修丹道之人揮手摘下幾兩晨曦,引入爐中。
朝采清靈氣,暮煉晚霞光。
對於劍宗而言,這景象再尋常不過。
然而在那朝霞晨曦之光中,一縷至純至陽的氣息扶搖而起,顯得格外不同。
散則輕靈,聚顯厚重,縹緲而純粹。
變通自在,作用無窮!
既有聚散無常之妙用,又有力動乾坤,移山竭海之威能。
外門。
葡萄架上鞦韆晃蕩,張雲露抬頭望著天邊。
透過藤葉間的縫隙,內門大陸若隱若現,自那漂浮的大陸底部,七道神霞流淌而下,好似七條自高天雲靄垂落的天河。
神霞榜單之上,人名跳動。
或有人落,或有人進。
但此刻,一個高居榜首許久,從未變動過的名字緩緩消散,被新的人名替代。
恍惚間,她好似看見了一道身影,正對著她挑眉。
「師姐……」
竹林間的古舊小院。
英氣勃勃的女子看著身前紙窗,半縷晨光已然透了進來,落在地上,與她眼中氤氳的光一般顏色。
在她身側,厲珂也抬眼望著紙窗。
「難得認真一次,做得挺好。」
「你當年似乎也比不了她。」季玥嘆道。
厲珂化神已經是一等一的快了,但比其現在……
「比不了。」厲珂笑著,卻又嘆了一聲,「不止我比不了,從古至今,又有誰能比得了呢?」
「不過,師父和師伯知道後,應該會很高興吧。」
「會的。」
晨光有些朦朧,厲珂低低的笑著。
這回啊,還是真給這死魚裝了一波大的。
荒僻的小院內。
閔盯著看了一會兒,忽然看向景海。
「劍尊道友的弟子?」雖是疑問,但語氣中卻是肯定。
「是的前輩。」
「很不錯。」
「嗯。」
景海望著天邊,面上浮現一絲笑意。
這一年,池九漁二十二歲,晉升化神。
也是太玄界從古至今,最年輕的化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