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自由意志
「壽……終就寢？」
理查有些呆滯的看著艾莉，語氣急促的問道：「怎麼就要壽終就寢了？老師的壽命應該很……」
「理查，你不會覺得後勤很輕鬆吧。」艾莉神情黯淡道，「喬洛德大師是合成獸方面的大師，他所在的工廠每一天都要出產上萬隻合成獸。
而他作為其中的高級巫師，每天都製作高級合成獸供給前線。
製作高級合成獸多麼費精力，你比我清楚，而喬洛德大師已經幹了六百多年了……」
「而且，」艾莉嘆息一聲，「安娜，查克斯，還有那些我不認識的師兄師姐的死亡，對喬洛德大師的打擊很大。
這應該是他壽命損耗最大的原因。」
對於絕大部分巫師來說，只要靈魂不朽，軀殼腐朽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承受好處的同時也是接受代價，靈魂的強大讓精神上打擊也變得愈發的強大。
有時候一場悲劇帶來的精神衝擊，甚至比得上一次精神撕裂。
「……我知道了。」
忽然間，理查的眼前一片迷離，光線在他眼中散開，無論看什麼都蒙蒙的一片。他的大腦也有些混亂，他突然有些想不起來自己接下來要去幹嘛。
「嘎，理查，清醒點！」
烏利塞斯的聲音如同鐘聲一般將理查的理智喚醒，艾莉看向理查的肩頭，此刻她才發現，理查的肩頭還站著一隻烏鴉。
「你這隻鳥竟然還在。」
「他……他當然在。」
理查恍惚了一下，散漫的光線在他眼前重新聚焦。
「老師他在哪個地方工作，我得去看看他。我接下來估計要很久回不來，我必須得看看他。」
……
手術室中，喬洛德面無表情的將合成獸核心放入合成獸的體內。合成獸核心上那些蠕動的血肉，緩緩與周圍的血肉融合，隨後只聽「砰砰」一聲，合成獸核心開始有力的跳動了起來。緊接著，能量循環也開始流淌，合成獸那強有力的身體開始逐漸復甦。
「完成，注射麻醉劑，十分鐘後開始下一場製作。」
「是，大師。」
離開手術室，喬洛德照例走向他的小辦公室，準備稍微休息一下。但他剛走出手術室的大門，便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艾莉，你怎麼又空來我這裡了。」喬洛德看著艾莉笑道。
作為自己學生的戀人，以及自己已故同事的弟子，喬洛德對於艾莉還是十分親切的——尤其是在他的一眾學生朋友戰死之後。
艾莉笑著走到喬洛德身邊：「大師，今天可不僅我過來了。」
「哦？還有誰？」
喬洛德敲了敲腦袋，開始回憶自己的熟人朋友還有誰還活著。但沒等他想出個所以然，一個熟悉的身影便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老師，我回來了。」
看著眼前熟悉的身影，喬洛德恍惚了一瞬，他試探的問道：「理查？」
「是我，老師。」
喬洛德揉了揉眼睛，又給自己施加了幾個用於清醒的靈魂巫術，在確保自己沒有出現幻覺後，這個老巫師露出了他此生最真誠，最發自內心的微笑。
「回來好啊，回來好啊。」
喬洛德走到理查身邊，似有千言萬語，但到了嘴邊卻盡數消失。
「你小子不是成大巫師了嗎，怎麼肉身沒有了？」
「……我的肉身在另外一個世界，我這次是通過噩夢世界回來的。」
「好好好，你現在本事也是大了，都能用維度傳送了。」
喬洛德拍了拍理查用能量凝聚出的身體，隨即轉身招呼道：「來我房間吧，在外面站著多不好。」
進入房間，理查隨意的掃了眼房間的裝飾，房間內只有書架書桌椅子和一張床，是很典型的巫師實用風格。
「大師，您還是老樣子啊。」艾莉坐在理查身邊，對著喬洛德笑道，「書架這東西，在現在的巫師那裡都快看不到了。」
喬洛德坐到書桌背後，擺了擺手。
「我這種跟不上時代的老東西，就喜歡這些老氣的東西。」
說罷，他看向理查，他能看的出來，理查的心情不是很好。
「怎麼，見到我這個老頭子還活著，不是很開心？」
「不是，不是，您這話說的。」理查看著喬洛德身上那股腐朽的氣息，反駁的聲音都漸漸微弱了下來。
「我只是有些悲傷而已。」
「悲傷什麼？」喬洛德看了眼自己，輕聲道，「我個活了五千多歲老東西，早就該死了。至於你師兄師姐……別難過，戰爭就是這樣。位面戰爭都會死人，更不用說文明戰爭了。」
但話雖如此，喬洛德自己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也不自覺的低了下來。
「戰爭的形勢如何？」
「很糟糕，合成獸工廠的產量要求越來越高了。現在已經不是資源問題了，現在是巫師不夠的問題。前線的巫師可以速成，但後方的鍊金巫師可不能速成。鍊金巫師的數量上不去，資源在倉庫里堆成山也沒用。」
前線的填線巫師只需要會施法就行了，但後方的鍊金工廠需要的是經過系統鍊金教育之後鍊金巫師。不少鍊金工廠都十分的危險，如果任由速成巫師去工作，工廠炸了都是小事。
「上頭沒考慮縮短戰線嗎？」
「星界又不是陸地，我們的戰線雖然名為線，是實際上是一個面。這種情況縮短不了戰線。而且那麼多世界的資源沒有開採完，貿然後退也只會越打越弱。」
「……」
房間再次陷入了沉默。
喬洛德看著理查，他能看出來自己這個學生不僅僅是悲傷。在這層悲傷後面，絕對還隱藏著別的東西。
「理查，你遇到什麼事情了嗎？」
「沒什麼，我只是……」理查話說到一半，忽然停住了嘴。沉默了片刻後，他輕聲道：「我只是有些恐懼。」
「恐懼什麼，死亡嗎？」
「有一部分。」
理查看著喬洛德，雖然他此刻已經是大巫師，但他的老師在閱歷和經驗上要遠遠超過他。
「老師，您不害怕嗎？」
「你是說死亡？」
「嗯。」
「我怎麼可能不怕。」喬洛德笑道，「死亡沒人不怕，這是生物的本能，無論是什麼生物，對於死亡的恐懼都會刻在他們的本能之中。」
「但您看起來並不恐懼。」
「我只是克服了這種恐懼。」喬洛德微笑道，「對於死亡的恐懼是人之常情，更不用說在這個大巫師都會隕落的時代了。
但能感覺出來，你的不僅僅只是恐懼。」
理查陷入了沉默，他不知道該如何訴說自己的困惑。太上掌教告訴他，他身上有天數，他走在一條精彩絕倫的道路上。但朋友親人的死亡卻讓他陷入了一種迷茫，如果命運是既定的，那他現在所做的一切，又都是為了什麼呢？
命運不會改變，他的這些親人朋友如果註定要死在這場戰爭中，那他們無論如何都會死在這場戰爭中。無論他們多努力，多麼拼命。
那他所做的一切意義又在哪？
許久之後，他開口道：「老師，如果命運的終點是既定的，那我所做的一切，有什麼意義呢？」
「嗯？」
喬洛德微微一愣，理查的問題讓他有些摸不到頭腦。但摸不到頭腦不耽誤他為自己僅存的，也是最優秀的學生解惑。
這也是他這個老師唯一能幫上忙的地方。
「怎麼會沒有意義呢？」
「如果結果既定，那我無論做什麼，都不會改變結果。無論我是睡覺，還是積極進取，最終的結果都是一樣。」
喬洛德搖了搖頭：「我不清楚你遇到了什麼，但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你的不同行動，一定會導致結果的差異。就像是你看到了自己註定要死在某場戰爭中，如果你繼續探索真理，精進巫術，那即使死了，你死的精彩絕倫。
但如果你知曉自己註定死亡之後，就開始像那些新巫師一樣整天嗑致幻劑，那你的死法或許就是被人一招殺死，死的像只被碾死的蟲子。」
「可最終還是死了。」
「死亡是不可避免的，孩子。」喬洛德輕聲道。
「我不知道你看到了什麼，但我猜測你可能遇到了預言或者看到了未來的某些片段，所以掉入了虛無主義的陷阱，覺得一切都無意義。」
但作為老師，我得告訴你，這是錯誤的。」
說著，喬洛德對著理查招了招手，示意他過來。理查走了過去，只見喬洛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
「有感覺嗎？」
「有。」
「它虛無嗎？」
「我……我不知道。」
「笨蛋！」
說著，喬洛德又在理查的腦袋上狠狠敲了一下。
「如果你沒有努力，那我此刻已經死在了戰場上，根本不會在這裡敲你的腦袋。如果你不努力，你根本不可能成為大巫師。」
說完，喬洛德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個笨蛋此刻肯定想說，命運已經註定我會活下來。但我同樣可以說，命運註定了我要因為我最優秀的學生而活下來。如果你篤信命運決定了一切，那你現在，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命運註定的。
這也就是說，你否定了自由意志的存在。」
喬洛德對著理查一字一句的問道：「理查，你覺得你有自由意志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