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丁典的謝禮
凌退思終於得償所願的咽下了最後一口氣,死亡終究成為了他逃避恐懼的最後通道,但他的屍體卻已經很難再拼湊完整。
眾人等在知府府衙門外,看著帶著一臉陽光燦爛笑容的完顏康,邁著輕快的步伐,甚至是哼著小曲走出來的時候,都感覺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
哪怕是穆念慈,也不太敢在這個時候去看完顏康,而是移開了視線,甚至不敢去瞧他在陽光下的影子。
只有丘處機,看著此刻的完顏康,仔細的上下打量著,發現他連鞋底都沒有沾染一絲血污的時候,才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魔胎解封一部分,變得殘忍、嗜殺是自然的,甚至不止是殘忍、嗜殺,貪婪、好色、暴怒、嫉妒、權欲心重等等,都會在完顏康的身上,逐漸的展現出來。
但這些,都是利刃。
能不能握住利刃,不使其失控,才是重點。
魔胎最終即便是馴化了,也不會變成什麼善良的白蓮花,他會更像是那些道門的『護法神』,有著明顯的凶與惡,卻是針對著這世間的陰暗面而來。
陽光灑在每個人的臉上,卻化不開此時空氣里的沉悶。
大家幾乎都殺過人,或許也就黃蓉和穆念慈的手還沒有沾過真正的鮮血,但那都是一瞬之間的事情,正常人沒有如完顏康那麼弄的。
完顏康那甚至都不能算是一種『刑訊』手段,更像是對生命本身的不敬與玩弄。
見過那樣的畫面,大家都有些心理陰影。
「師兄···他真的沒有問題嗎?」郝大通拉住丘處機的衣袖,低聲詢問道。
剛才在院子裡,如果不是丘處機攔著,全真教的一眾早就出手,阻止完顏康用那般血腥、殘忍的手法虐殺凌退思了。
至於江南七怪,老大柯鎮惡是個瞎子,他瞧不見的···眼不見,心不煩,他起初只覺得完顏康是在做『好事』,用些手段逼問出凌霜華屍體的下落而已。
老大不發話,江南七怪里的其他人,即便是覺得有什麼不妥,也不會主動的越俎代庖,代替丘處機來呵止完顏康。
「很好,或者說···不錯!」丘處機卻是這樣說的。
這話讓郝大通和譚處瑞都有些聽不懂。
眼前這個『丘師兄』讓他們感覺陌生。
如果是以前的丘師兄,在完顏康挖眼珠子的時候,就已經上去阻止,並用大耳刮子抽他了。
「他的事情,你們不必擔心,有我盯著,無礙!」丘處機低聲安撫了一句,然後走向完顏康。
「走!咱們再去放凌霜華屍體的地方瞧瞧,如果我猜的不錯,咱們去的該正是時候。」
嘉興府,府衙大牢,丁典原本被關押囚禁的牢房隔壁,便停放著一口棺材,棺材周圍還灑滿了石灰,以及做了一些防臭處理···當然不做也無妨,牢房裡本身的惡臭味已經夠多了,不缺這點屍臭。
而究竟是有多惡毒的人,才能想出這樣折磨人的法子?
將兩個相愛至極的人殘忍的分開,卻又悄悄的這樣關押在一起。
當丁典掀開棺蓋,看到凌霜華的屍體,發現她居然是被活活悶死在棺材裡的那一刻,他的人就已經瘋了、傻了。
他可以無數遍的質問自己,為什麼不掙脫束縛,為什麼不打破牆壁,看一眼隔壁。
最殘忍的詛咒,莫過於告訴他,他本有機會可以救下心愛之人。
這是真正的殺人誅心。
無論丁典是否告知凌退思連城訣,凌退思都做好了全部的計劃,他不會讓丁典繼續活著。
這樣的布置,就是要讓丁典,從肉體到靈魂,全都泯滅。
凌退思唯一沒有算到的,大概就是他會比丁典死的更早一些。
丁典無聲哀慟的親吻著棺木,他的心已經徹底的死了,而隨之而來的,便是毒素在侵蝕他的身體。
他臉上、身上的肌肉,都在不自然的抖動,眼前似乎出現了無數的幻覺,嘴裡嘟嘟囔囔的說著往事。
丘處機等人趕過來的時候,看到的便正是這般情形。
「不要靠近棺材,上面都被凌退思下了毒。」丘處機提醒了一句。
黃藥師上前用手帕裹著手指,在棺木上摩擦了一下,然後瞧了瞧後,確認說道:「是金波旬花之毒!」
「波旬是梵語,意思是指『惡魔』金波旬花,也便是惡魔花。」
「它的毒素見效很快,無論是服用,或是肌膚沾染,都有可能中毒,並且很難解毒。」
黃藥師說的是很難,而不是不能。
畢竟是門門通、門門精的大手子,黃藥師的在各種雜學上的水準,至少相當于天龍里『函谷八友』的集合。
都說五絕相當於五行,相生相剋,黃藥師占據東方,東方屬木,木也象徵著生機勃勃。
眾所周知,金系的每個世界裡,都基本上有一位『神醫』,而在眼下的這個世界裡,黃藥師就是『神醫』。
黃藥師儘管很神,但此刻有人比他更神。
丘處機兩步上前,從懷裡掏出一張符紙,單手一抖,這符紙便自燃燒起來。
明明只是一張紙,但燃燒的時間,卻格外的長。
符紙頂端燃燒起的火焰,仿佛有一圈微弱的光環,在緩緩的轉動。
丘處機又拿過一個水囊,將符灰抖落進去,隨後就把水囊里的水往丁典的嘴裡灌。
灌了幾口之後,丁典哇的一下便吐了出來。
吐的滿地都是黑色的污血,但原本失控的身體肌肉,卻漸漸的恢復了力量,發黑的面頰,也有了一絲血色。
這毒,就這麼水靈靈的解開了。
大夥都看不懂,但大受震撼。
黃藥師也能解毒,但那是材料充足,且時間也足夠的前提下。
其實他是要判丁典『死刑』的。
「師···師兄!你這是用的符法?」
「真,真有符法啊!!」譚處瑞和郝大通連忙詢問。
他們是道士啊!
雖然是全真道士,但是對於正一符籙,多少也是了解幾分的,在他們原本的概念里,這些不就是一點糊弄人的『把戲』麼?
傳聞中張天師化解瘟疫,抵禦病痛的符紙,也是因為紙和墨,本就都是用藥材特製而成,熬煮符紙,就是在熬藥。
怎麼這會,他們師兄丘處機就玩真的?
剛才他們可是親眼見到,符紙燒了的。
燒成灰了,還能有什麼藥效?
草木灰可以解金波旬花的毒?
這太草率了吧!
「有啊!」
「你們想學啊!等有空了我教你們!」丘處機說著,用真炁撫平丁典體內真氣的躁動。
當然同時,也順便瞧清楚,這神照功練的,究竟是什麼。
怎麼一般武林中人的軟肋,對他都無效,且生命力那般的旺盛,還有所謂『起死回生』的效果。
這本來也是丁典答應好的『報酬』,丘處機這樣也不算是不問自取。
「咦!原來如此!」丘處機看出了神照功的底細。
這門獨特的內功,與尋常的內功不同之處就在於,它將真氣分出一部分,儲存在了心臟之中,且冒險在心脈之中,形成了一個獨特的小循環。
再以小循環套大循環,如此即便是外面的周身大循環被破壞了,只要小循環里真氣不絕,就能跟隨著心臟輸血一道,將其它位置散落的真氣聚靈起來,重新匯聚成大循環。
同樣,所謂起死回生之能,其實就是將那些身體已經失去生機,但大腦還沒有死亡的人,從假死中拉回來。
因為神照功真氣的特殊性,它對重新激活『心臟』,有著很強的引導作用。
「看起來簡單,其實卻並沒有那麼容易,心脈脆弱,並且格外的敏感,如果不是有很多人前人前赴後繼的研究,即使再簡單的心脈真氣循環,也足夠攔住一位天才、天驕。」
「這也給我提供了一個思路,人體五臟謂之五藏,乃是大寶庫。」
「要打開這寶庫,得有一把合適的鑰匙,現在第一把鑰匙···到手了!」
丘處機沒有立刻嘗試,而是緩緩鬆開貼在丁典背後的手掌。
丁典雖然是活了過來,但整個人卻好似沒有了魂魄,成為了一具空殼。
「總是要···好好安葬這位姐姐的!」穆念慈上前,低聲安慰著丁典,卻沒有得到丁典半點的回應。
「你如果想死,我給你一劍,並且答應你,將你和她合葬在一起。」完顏康走過去,對丁典說道。
丁典的眼神里,多了一絲微弱的波動。
然後他木然的抬起頭,對著完顏康點點頭。
完顏康抬起了手中劍,就要往下刺,大部分人都又下意識的偏開了視線,穆念慈這時抓了抓完顏康的手掌,似乎是想說···會不會還有其它的辦法。
「等等!」丁典突然喊停。
雪亮的劍鋒,在距離丁典的咽喉,不到一指的距離時,突然的停下。
完顏康冷笑:「怎麼?不想死了?」
「我還有些話,想要交代!」
看了一眼郭靖與完顏康,丁典說道:「還請諸位給一些時間,我分別與兩位兄弟說說話。」
郭靖疑惑,這事···與他還有什麼關聯?
從頭至尾,他與丁典之間,可是沒有什麼有效交流。
丘處機點頭揮手,眾人於是紛紛退出牢房,順便守在四周,避免有人偷聽,完顏康卻在丁典的示意下先留了下來。
丁典開始講他與梅念笙之間的緣分,然後便將『神照功』的口訣與運功路線,傳授給完顏康,並且說道:「完顏兄弟你殺心重,戾氣深,往後殺人···且多三思,莫要迷了本心。」
眼見完顏康並未往心裡去,更沒有給予任何的答覆,丁典嘆了口氣,也不再多權。
只是接著說道:「這門武功,對於搏殺、療傷,都有奇效,希望能助你往後渡過難關。」
「如是遇到擋不住的對手,可以藉此功假死遁逃,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完顏康細思著剛剛到手的『神照功』,發現這門神功可以有效的緩解他修煉嫁衣神功,帶來的經脈壓力,故而抱拳對丁典說道:「多謝!承情了!」
丁典搖頭:「是我要謝你,還有···一會記得你說過的,給我一個痛快,還有把我和她,安葬在一處,她一個在裡面肯定很黑、很怕,我要快些去陪她。」
看著視死如歸的丁典,完顏康突然又有些理解了父親楊鐵心和母親包惜弱之間的感情。
他們也是這般,只要能在一起,似乎生或者死,都沒有了差別。
完顏康又放下了一塊心中壓著的石頭,他不再怪母親,為何那般狠心,拋棄他而去了。
或許,對於失去了父親楊鐵心的母親來說,活著的每一刻,都如地獄般煎熬。
他又怎麼能夠安心的要求母親,繼續的活在地獄裡受苦?
一念如此,完顏康臉上、眼中的神色,又多了幾分澄澈。
完顏康出了牢房,換進去郭靖。
丁典先是與郭靖稍微閒談了兩句,隨後進入主題,卻是選擇將連城訣教給郭靖,並且說道:「我與郭兄弟你雖沒有什麼交情,但方才在醉仙樓里瞧的清楚,郭兄弟你是個敦厚、誠摯之人,這份連城寶藏,郭兄弟若是找到了,大半可以取走,送到抗金義士手中,抵禦外辱,強我漢民,丁典···感激不盡。」
郭靖重重點頭說道:「丁大哥放心!郭靖定不負囑託。」
丁典雖然迂腐,但看人的眼光卻是有的。
哪怕只是數眼,便已經知曉,如連城寶藏這樣燙手的山芋,應該託付給何人。
郭靖有武功,有背景,有操守,正是守護寶藏的不二人選。
丁典接著又說道:「完顏兄弟對我有大恩,我本該以身相報,以命相償,但···此心已死,再難迴轉,故而還是要託付郭兄弟,那寶藏之中,可留下十之一二,若是有一日完顏兄弟落了難,這剩下的財物,當也能護他此生,衣食無憂。」
「丁大哥···你為何不直接將寶藏的秘密告知楊兄弟?」郭靖問道。
丁典一愣,沒有反應過來,郭靖口中的楊兄弟,指的是完顏康。
「他本姓楊的!」郭靖說道。
丁典這才恍然,說道:「他太過鋒利了,就像一把不知藏住鋒芒的利劍,寶藏給他,既是為他招禍,也是為天下人招災!」
「你也記住,出去就說我教了你些武功,關於寶藏的事情,一個字也不要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