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人會踏進熟悉的河
杜宇瞪大了眼睛,滿臉不可思議,震驚到無以復加!
他轉頭,蹙眉質問李杜笙:「怎麼回事?!」
李杜笙陰沉著臉,「下午放在KTV門口的,走的監控死角,不清楚是誰。」
他給表弟使了個眼色,對方心領神會,拎過來一個外賣箱。
「當時我姐姐的頭,就裝在這個箱子裡。」李杜笙咬牙切齒:「箱子裡還有這個。」
那是一張紙條,字是列印出來的,兇手非常謹慎。
那字條寫的是【來抓我】,已經被不知何人因為憤怒捏皺了許多,然後又嘗試捋平。
許意卿微微皺眉,心想好惡劣的兇手!
殺人分屍、把死者的頭顱給家屬送回來不說,還留下字條挑釁!
杜宇表情也很凝重:「果然是外賣員嗎?」
許意卿說:「外賣箱子在網購平台能買到,不要被禁錮思維。」
李杜笙表情惡狠:「知道我在找他,還過來跳臉……丟他老母!」
他又低聲用方言罵了兩句狠話,杜宇聽不懂意思,但能從情感上猜出不是好詞。
於是呵斥:「別知法犯法。」
李杜笙反諷:「阿Sir啊,要是有本事,就比我早抓住他。」
氣氛一度劍拔弩張,只有許意卿示意林生去車上取來工具,戴上手套,直接趴在棺槨旁準備動手。
李家表弟見狀大罵:「你幹什麼!」
李杜笙伸手示意他別管,在跟杜宇對峙的空檔,用餘光瞥了眼許意卿,默許了他的動作,轉而專心應付杜宇。
今天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讓重案組帶走姐姐的屍體。
原本李杜笙是打算按照流程讓姐姐火化的,卻因為兇手的挑釁改變了主意……至少姐姐的頭找到了。
他不可能把姐姐的頭單獨火化,再把這一點骨灰跟身體裝在一個罐子裡。
死了已經被分屍了,李杜笙不想李月月就連火化的骨灰都不是一爐出來的。
之前是沒得辦法,被迫妥協,現在有了頭,人就該死有全屍。
所以他才動了些關係,讓李月月的屍體從法醫部往火葬場交接的時候,被接回了家,跟斷頭一起下葬。
這邊重案組跟李杜笙還在針鋒相對,那邊許意卿已經招呼林生檢查斷頭了。
「許哥,截面非常粗糙,而且頭部顎骨和身體脊椎的斷痕關節不匹配。」林生是骨頭方面的專家,只看一眼就看出了端倪:「雖然缺口很淺,但骨頭上的切割痕跡是分批次的。」
許意卿總結:「說明兇手對斷頭又二次破壞過。」
林生疑惑:「為什麼?」
許意卿篤定指著李月月的脖頸:「這更坐實了兇手在替第一個人脫罪的猜測。這二次處理的傷痕,應該是為了掩蓋脖頸上的勒痕……你看,傷口已經被破壞成這樣,難以收集有用線索了。」
林生仔細觀察,突然驚喜:「許哥,這裡還有一道淺顯的勒痕!」
許意卿趕忙去看,果然在那翻碎的皮肉里,有一道細細的勒痕還沒有被破壞。
林生自言自語:「這麼細的痕跡,會是什麼……線?繩子?」
許意卿搖頭:「被破壞成這樣,看不出來了。不過至少好消息是,我們之前的推理是正確的。李月月在被殺死之前,還被人勒暈過。」
這邊法醫二人組有了重大收穫,那邊則快要打起來了。
李杜笙陰鷲地盯著杜宇:「杜Sir,我尊你一聲警官。這是我姐姐的靈堂,別逼我在這跟你翻臉。」
杜宇也絲毫不退:「李杜笙,我已經對你很容忍了。沒給你銬上帶走,也是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
他把手放在腰後的手銬上,平日裡沒證據不好抓人,可今天李杜笙是實打實竊走了屍體,火葬場和刑偵科法醫部聯合報案,是立了案的。
盜竊屍體可大可小,如果出於杜宇個人角度,他會儘量把李杜笙的罪名往大了坐實。
這塊硬骨頭,杜宇做夢都想讓他為自己觸犯過的法律付出代價。
李杜笙什麼話也沒說,只是手掌輕輕扶在棺材上,好似在說這口棺材今天必須得裝一個人,是誰就看接下來的走向了。
如此劍拔弩張之際,一個聲音打破了氣氛。
「不如……都給我一個面子?」
許意卿那張布滿胡茬、三十多歲的臉橫在了倆人中間。
依舊是攏著手,微微嘆氣。
輪武力,他比不過李杜笙一條胳膊;輪魄力,更是沒有杜宇早些年被歹徒砍十幾刀還死抓不放的狠勁。
所以在這兩個江城黑道白道的代表人物面前,許意卿的面子,似乎有些微不足道。
可許意卿就是有這樣的人格魅力。
因為在他眼裡,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
對好人,對壞人,對警察,對混混,對活人……對死人。
所有人都敬重這樣純粹的人,純粹到不管你是誰,你死了躺在他面前的解剖台上,他一定會予以你最大的尊重,傾聽你死後要說的話。
尊重死者的人,也會被活人尊重。
許意卿看向杜宇,勸說:「知道屍體沒丟,就不急這一個晚上了……案子重要。」
然後他又看向李杜笙,提出了一個交易:「我答應過你,我會把你姐姐縫的很漂亮。人要有個全屍,不管最後結果如何,請讓我送你姐姐最後一程。」
法醫都會縫屍,不然解剖完了總不能手套一摘,把一具五臟六腑像魚一樣開膛破肚的屍體,給火葬場或者太平間送去。
而許意卿因為自己出色的專業能力和純真的信念,縫屍的手藝無人能及——他是全國最好的法醫。
李杜笙默許了許意卿的提議。
於是一場很可能引發江城新一輪掃黑除惡的惡性鬥毆事件,在許意卿的出面下化解了。
杜宇答應了李杜笙把葬禮辦完,李月月可以享受江城傳統意義上的風光大葬了。
而李杜笙也看在自己姐姐能有個全屍的份上,承諾葬禮結束,會送姐姐的屍體去火化。
即便是口頭承諾,杜宇也不擔心李杜笙會翻臉,對方是個傲慢的梟雄,梟雄不屑於欺騙,傲慢不屑於反悔。
於是他跟林生倆人在離家老宅外面等許意卿縫屍,跟一個寫著「奠」的白色花圈做伴,靠在牆角。
杜宇點了支煙,吸了一口之後抬頭看夜色的月亮,享受案件發生以來唯一一刻的喘息。
「你不進去幫你師父?」
林生搖頭:「我車上就帶了一套工具,進去只會礙事……而且那個李杜笙不見得信任我。」
杜宇一想到剛才的事,呵呵一笑,「真是納了悶,你師父那人也怪,啥人都對他有好感。」
林生笑道:「因為許哥是個純粹的人。」
杜宇想起了在重案組辦公室看的10.25重大碎屍案,眼神略有暗淡:「好人沒好報。」
林生微怔,緊接著明白了杜宇的意思是那個案子,沉默片刻,開口說:「我相信許哥,案子另有隱情……而且跟李月月這個案子有關!」
杜宇搖頭:「沒有證據支持,一切猜想都是空談。」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許意卿完成了對李月月屍體的縫合。
他從院裡出來以後,臉上有掩蓋不住的疲憊。
「我給李月月的頭拍了照取證,也檢查過了,頭部沒有明顯外傷。另外還取了一點血液樣本。」
他手裡有一管暗紅色的玻璃試管,裡面血液的狀態已經暗到發黑了。
「我送你回去休息。」林生說。
人終歸不是機器,24小時連軸轉只會讓效率變低,讓猝死的機率變高。
回去的路上,夜幕下的江城繁華又透露著躁動。
繁華是他們的,躁動是許意卿的。
這一天來發生的事,讓他沉寂許久的心又躁動了起來——
給弟弟鳴冤。
給李月月鳴冤。
林生看著副駕駛滿臉疲憊眼神卻格外明朗的師父,嘆了口氣,不知如何安慰。
於是在等紅燈的時候,他轉頭看向窗外還亮著燈的那些商鋪,其中不乏水果店,打算轉移話題。
「許哥,要不要買點水果回去吃?我記得你晚飯都是簡單吃點水果的。」
許意卿在想事情,回過神來以後,下意識搖頭:「不了,這地方我都沒來過,買水果九成要被坑。不如回我家樓下,我還有會員的。」
剛說完,許意卿自己突然一愣,剎那間想通了什麼。
他猛地拍了拍腦門,然後給杜宇打電話。
林生被他這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跳,「許哥,你這是怎麼了?」
「我不會在陌生的水果店買水果,羚羊不會去陌生的水源……人總是會趨近於熟悉,這是刻進動物體內的本能。」許意卿回答:「所以我們犯了一個常識性錯誤。」
電話接通了。
許意卿語速很快:「杜隊,李月月如果常吃狗肉,她會去自己常去的店買,也就是工作到回家的這段路上!」
杜宇不解,「我們查過了,不管是李月月生前工作的狀元郎托輔,還是住所周邊,方圓幾公里的狗肉店都查過了。」
許意卿問:「哪個住所?」
杜宇理所當然:「惠民花苑啊!」
許意卿立馬說:「李月月搬過家,惠民花苑是她近期才租的出租房!」
杜宇心領神會,語氣恍然大悟:「所以即便是已經搬家有段時間了,但她還是會繞遠去自己熟悉的狗肉店……買狗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