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完整的真相(合章)
真正引發死亡的並不是寒冷,而是失溫。
許意卿說:「現在是冬季,外面的室溫比劉翥冷凍車裡的溫度還要低,但誰也沒聽過走在路上會凍死。人是恆溫動物,身體會自主禦寒,不讓熱量流失。」
杜宇說:「可劉竹花在冷凍車裡凍死了。」
許意卿點頭:「對,因為她失溫了。冷凍車裡濕氣太大,濕冷的環境會讓人快速失溫。」
2012年,台省的一位老人在清晨騎車時摔倒,因為淋雨濕了衣服,在12℃的氣溫中失溫而死。
鐵達尼號大部分的死者並非淹死,而是在接近零度的冰冷海水中被活活凍死。
許意卿說:「失溫會導致人體快速流失溫度,最開始出現呼吸加速、精神亢奮的現象;隨之開始心率下降,血液流速變慢。緊接著智商降低、出現失憶。然後大腦中樞神經受損,讓人產生溫暖的錯覺,出現『反常脫衣』、『苦笑面容』等症狀……最後心肺衰竭而死。」
杜宇面露震驚:「你的意思是,劉竹花在凍死之前出現了反常脫衣的舉動,但被李成誤以為是生性浪蕩的主動勾引,於是性壓抑許久的李成跟劉竹花發生了關係?」
許意卿嘆氣:「恐怕是的。出現『反常脫衣』的時候已經是人體極限了,那時候李成若及時回頭還有可能救回劉竹花。但他選擇施暴,劉竹花就沒有生還的可能了。」
杜宇皺眉沉默,想了一會:「可他為什麼要把凍死的劉竹花搬回家?我以往處理的案件中,過失殺人之後,嫌疑人常常因為害怕被人發現而選擇迅速處理屍體,留下諸多線索。」
許意卿也覺得有道理,按照常理來說,這時候李成應該迅速提上褲子,把劉竹花的屍體搬走,等家裡人散了趕緊處理屍體。
手機還沒有掛斷通話,周詩一直在聽倆人的分析。
「因為李成不認為是自己導致了劉竹花的死。他施暴結束以後發現了劉竹花死了,出於驚恐,決定找『同夥』商量……他有這種想法,那劉竹花受傷被關進車裡,是有很多人參與其中。」
「李成認為把劉竹花關進車裡的人要負主要責任,那個人極大可能是急著處理車輛的劉翥。」周詩說:「他在劉竹花死後,把車開回了家聯繫了二手車公司,並連夜徒步返回李成家商量對策。」
杜宇說:「我相信專家的判斷,而且聽起來也符合我對同夥作案的認知……只是為什麼他們要把劉竹花關在冷鏈車裡?隨便找個屋子也不至於凍死……還是說他們本來就打算殺了劉竹花?」
許意卿想到了上午在壩下村的時候,王小翠說的話。
「李成的妻子說她當晚回了娘家,但是忘記了帶手機。」
杜宇恍然大悟:「對,有這麼一回事的。」
周詩在電話里說:「如果是我突然找不到手機,那我會先給我的手機打個電話。」
杜宇思考之後說:「而當時手機被王小翠落在了自己家裡。李成等人剛跟劉竹花起了衝突,將劉竹花給制伏。這時候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嚇了他們一跳!」
許意卿點頭:「是了,這樣就說得通。李成很了解自己的妻子,知道自己不接電話,妻子極有可能會回來,準備把劉竹花藏起來。」
周詩說:「而開車過來喝酒的劉翥立馬提議可以把劉竹花關進自己的車裡,等風頭過了以後從長計議。」
杜宇說:「王小翠說她回家以後見李成在大門口鬼鬼祟祟,還以為家裡藏了人,特意找過卻什麼也沒找到……這麼一想,當時李成很可能剛把劉竹花關進冷鏈車裡。」
當晚劉竹花與眾人爭執之後的真相,逐漸被專案組的三人還原。
正值春節假期,以李成為首的一群同村酒肉朋友相約晚上在家裡喝酒打牌。妻子王小翠受不了丈夫這種酗酒的行為,又礙於春節期間的民俗不想與丈夫吵架。
於是王小翠索性眼不見心為靜,要回自己娘家。
因為王小翠的娘家離得不遠,她決定徒步前去,在離開後不久,劉竹花突然闖入了李成的家。
這個常年不回村子、據村民說與李成有仇的女人不知和這群男人發生了什麼爭執,導致劉竹花被眾人毆打。
想必那是非常激烈的爭吵,讓隔了些距離的村民覺得是李成在跟老婆吵架。
此時,王小翠抵達自己娘家,卻發現手機不見了,焦急之下給自己的手機打了很多電話。
另一邊的李成做賊心虛,任憑妻子的手機一直在響也不敢接。
他判斷自己的妻子極有可能回來取手機,於是與眾人商議對策。
經過商討,他把疑似受傷昏迷的劉竹花關進了劉翥的冷鏈車裡,因此王小翠回家以後並沒有聽到任何呼救的聲音。
在王小翠把家裡翻了個遍以後,李成將她哄出家門。
確定外面沒人注意,他準備去把劉竹花從冷鏈車裡放出來,打開車門以後,卻見到了刺激眼球的香艷一幕——
劉竹花把自己幾乎脫了個乾淨,臉色因為失溫而變得紅潤,弓腰蜷縮,臉上甚至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笑容,眼神迷離,氣若遊絲。
對於失溫症完全沒有認知的李成被這一幕狠狠地震驚到了。
他有著一個不幸福的婚姻,一個越看越討厭的妻子。
再加之對劉竹花在城裡的工作略有耳聞,於是李成見色起意。
等到李成發泄之後準備將劉竹花帶回家裡的時候,這才意識到自己闖下了大禍……
劉竹花凍死了!
他很害怕,很慌張,但潛意識中認為並不是只有自己一個人的錯,其他的人都有責任。
於是他把劉竹花的屍體搬到家裡去,藏在次臥,和眾人商討對策。
天亮以後,一把大火將一切付諸一炬。
專案組的三人在一點點更正猜想、還原真相之後便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後,一直在一旁的林生嘆氣感慨:「真慘。」
他因為休息沒能參與案件的全部,有些事情是不了解的。
此刻在許意卿二次解剖了李成的屍體以後就一直在屋裡旁聽,記錄眾人的推理,留作備份,以後也許能成為證據。
只聽了這段,他不免有些同情這個女人……她不光彩,但不該死。
杜宇也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如果李成當時沒有見色起意,說不定劉竹花還有救。」
許意卿看向隔了一層玻璃的停屍櫃,那裡面躺著死前承擔了巨大痛苦的劉竹花。
最先從這種沉默氣氛中緩過來的是周詩。
作為一個犯罪心理學家,她有很多疑點需要去解決,繼續拼湊這個並不完整的真相。
「所以為什麼李成會如此忌憚讓王小翠見到劉竹花?」她提出了一個疑問。
杜宇跟許意卿對視一眼,也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這時候林生說出自己的想法:「肯定是怕事情敗露啊!」
這也是其他倆人的第一念頭。
想躲就是害怕。
小三躲正主,小偷躲警察,犯了錯的孩子躲父母,沒寫作業的學生躲老師,遲到的員工躲領導。
周詩立馬說:「沒錯,就是這個,因為李成害怕。問題就是,李成在怕些什麼……畢竟當時劉竹花還沒死,完全不存在過失殺人隱瞞真相的可能……雖然王小翠討厭自己丈夫,但在仇家上門被打這件事上,我的側寫結果是王小翠會站在李成那邊支持他。」
杜宇想了想,「因為李成是入贅的,所以打心底里是怕老婆的,害怕王小翠見家裡有人所以誤會?」
許意卿搖頭:「我覺得這應該沒什麼好怕的吧?當時李成的家裡有很多人,又不是單獨他們倆個……何況劉竹花是突然造訪,其他人也能給李成作證。」
說了這麼多,在場的人都不笨,於是經過周詩的這麼一提醒,大家立馬察覺到了,應該跟劉竹花與李成等人的爭吵有關——
在李成認知中,那是絕對不能被妻子知道的事。
於是周詩提出了一個大膽的假設。
「李成強姦劉竹花,除了失溫症導致的誤會之外,說不定遠不止見色起意那麼簡單。怕老婆知道卻不怕朋友知道,大概率是與性有關。」
許意卿說:「而且別忘了,劉竹花十分缺錢,相對的李成的家境很富裕。」
一個女人在正月里突然拜訪了堪稱地頭蛇的村長家,不知說了些什麼,被以村長為首的村霸們拳打腳踢。
杜宇篤定道:「按照我以往辦案的經驗,劉竹花手裡應該是握有李成等人的把柄,以此敲詐勒索。而李成等人惱羞成怒,毆打了劉竹花。」
他提出那麼幾種可能。
機率比較大的,就是劉竹花很早的時候就跟李成有染,而且不是你情我願的那種。
這陳芝麻爛穀子的往事,直接導致了他們之間的仇恨和矛盾,甚至有可能是導致劉竹花進城務工的直接原因。
這是劉竹花對李成的把柄,被她牢牢攥在手裡,與仇恨一起小心呵護著,以備將來有一天狠狠地咬李成一口。
緊接著她又收集了這群村霸更多的把柄。
終於在火災的前一天晚上,劉竹花認定時機成熟,於是上門勒索,以此換取大量錢財。
「是因為她兒子的病。」杜宇嘆了口氣說出了自己的推理依據:「她兒子的病需要很多錢。」
許意卿蹙眉,「這種勒索行為成功基本為零。一個女人單刀赴會敲詐六個男人,怎麼想也不會成功的。」
這就好比是劫匪劫持了人質的照片,毫無威懾力。
周詩糾正:「是七個,李成的小兒子現在還在醫院的ICU病房裡躺著。」
在一旁做記錄的林生抬起頭,猶猶豫豫說:「也許……她壓根就沒打算活呢?」
許意卿跟杜宇轉頭看他。
這讓一直以來都只負責解剖的林生有些壓力,便趕忙補充:「許哥,杜隊。你們也說了,死者生前買了大量的意外保險……這肯定是有原因的。反正我第一念頭就是誰買這麼多保險,要麼不想活了給家人留一筆錢,要麼有預感自己要出事。」
「有道理!」
杜宇眼睛一亮,拍了拍林生肩膀以示鼓勵。
他看向許意卿:「老許,你說劉竹花會不會做了兩手打算?敲詐勒索如果成了能拿一大筆錢,如果敲詐不成就燒死自己和李成,還能拉他全家陪葬,這樣也能拿到那十幾家保險公司的意外賠償。」
許意卿歪了歪腦袋:「你是說李成家的火是劉竹花放的?」
杜宇點頭,信誓旦旦。
許意卿反駁:「你要是說劉竹花敲詐成功了以後放火滅口還有些可信度,但劉竹花因為意外被凍死了,怎麼放火?」
杜宇愣住了。
這個問題一問出來,周圍的氛圍瞬間凝固了。
劉竹花想燒死李成一家給自己陪葬,卻意外先死了。
死人當然不可能殺人……
所以她有幫凶!
他眉頭緊皺,咬著牙低聲罵了一句:「又是那狗日的!」
當一起案件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之後,剩下的那個再離譜也是真相。
沒人會覺得李成在經歷了被敲詐勒索、強姦、意外致人死亡、協商毀屍之後,卻死於意外失火。
專案組在查到【幫凶】住在劉竹花宿舍里之後,其實心裡就一直在提防著對方何時會出現。
此時此刻許意卿提出了這個想法以後,瞬間就讓專案組的三個人達成了共識。
「接下來的案件調查方向,要往劉竹花存在主觀縱火意向,並且有同夥從旁協助這個點上靠攏。」杜宇給重案組的後勤打去了電話:「跟局裡的領導說,這起火災已經基本排除意外的可能性了,接下來由【幫凶】專案組接手。」
重案組的後勤民警火速響應,開始轉變調查方向。
只不過農村很少會安裝監控,即便是調取附近公路的攝像頭,也很難在雪夜當中抓住一個經驗十足的老狐狸。
與此同時,重案組的後勤也給了杜宇一個好消息——
躺在醫院ICU里的那個名火場倖存者醒了!
許意卿跟杜宇馬不停蹄趕往江城市人民醫院,周詩比他們先到,正跟神情激動的王小翠一起與主治醫生談話。
王小翠那肥胖的身體跪在地上,一個勁給醫生磕頭,磕完了頭嘴裡卻念叨著感謝佛祖之類的話。
在她愚昧的認知中,救活自己兒子的主要功臣,是這幾天自己去各種廟裡磕頭的那些佛像。
如若不這麼想,那自己這幾天的頭不是白磕了?
杜宇問:「病人現在情況怎麼樣?」
主治醫生回答:「已經基本恢復了意識,但仍沒有脫離生命危險……燒傷極有可能帶來感染,即便是現在看起來好轉,也許……」
他頓了頓,避免被家屬聽到,小聲跟杜宇說:「有可能一個晚上情況就急轉直下,畢竟感染這種事,誰也說不好。」
燒傷致死的醫療事件里,有90%都是死於之後的感染,全身大面積的燒傷感染饒是醫生也回天乏術。
杜宇點了點頭:「那我們什麼時候能跟他聊一聊?」
既然當晚唯一活著的證人隨時有危險,那他這個做刑警的也只能強壓著心裡的同情,一切以案子為重。
「現在可以試試。」主治醫生說:「病人醒了以後其實就一直在說些什麼,我們不懂。但我要提醒一下,警察同志,可不能刺激他。」
想問一下各位讀者,遇到推理過程不方便分章的情況,是斷開發兩章還是合章?
您可以留下寶貴意見,我都能看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