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模一樣的房間(5K)
農神吞噬其子。
古希臘神話中,農神克洛諾斯推翻了自己父親的統治,用鐮刀閹割了他,成為了希臘神話的第二代神王。
隨後有預言稱克洛諾斯也會被自己的孩子推翻,害怕預言實現的克洛諾斯便將自己的親生骨肉全部吞進了肚子裡,殘忍至極。
這一幅西班牙畫家弗朗西斯科·戈雅創作的《農神食子》畫的就是庫洛諾斯正在吃自己孩子的場面。
陰暗的環境、猙獰的巨人以及殘缺的屍體,都讓看過這幅畫的人毛骨悚然,也讓其被譽為史上最恐怖的油畫之一。
杜宇說:「我仿佛聽見了骨頭被咬碎的聲音。」
林生心直口快:「誰會在家裡掛這種畫?」
許意卿輕咳了一聲,示意在別人家裡說這種話欠妥。
鄒怡搖了搖頭,欲言又止:「沒事……其實我也……」
周詩的注意力則放在了旁邊那些殘缺的雕塑身上。
這些雕塑大多都是石膏或是大理石材質。
石膏作為初學者常用的雕塑材料應用廣泛;而大理石不如花崗岩堅硬、容易磨損,則不適合放在室外展出。
所以可以肯定這些雕塑都是何雲柯的個人收藏,他並不打算展出,甚至其中還有他的練手作品。
雕塑的大小不一,便於搬運,周詩猜測何雲柯的這種愛好已經有很長時間了,並不是調回江城以後才開始的。
她問:「這些雕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收集的?」
鄒怡回答:「我丈夫去國外深造的時候就開始收集了,回國以後我們住在外地,那時候是他對雕塑最有熱情的階段,這裡面大多數的雕塑都是那時候買來的。」
周詩若有所思。
林生拿出相機給屋子裡的部分物品貼上標籤然後拍照留存,一行人的任務算是完成了。
杜宇在本子上快速寫了什麼,然後把紙撕下來說:「我給您個地址,是法醫部大院的。您下午有時間的話聯繫我,我安排屍體認領。」
鄒怡捂著嘴,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離開何雲柯的家,一行人回到了刑警大隊的辦公室。
周詩看著林生拍的那些照片說:「事情未免有些太巧合了。」
杜宇問:「看出什麼了?」
周詩回答:「何雲柯收集的那些雕塑,本身應該是完好的,是他自己把雕塑的四肢砍了去。」
杜宇不懂藝術,他說:「搞藝術的不都有些神神叨叨的?像那什麼斷臂維納斯,我應該沒記錯吧?那個雕塑不就沒了雙手,我看還有一堆人夸好看。說不定何雲柯也是這麼想的。」
周詩搖頭:「斷臂維納斯怎樣我暫且不說,但何雲柯一定是對人體殘缺有特殊癖好的。」
在斷臂維納斯火了以後,也有一部分雕塑家開始追求刻意的斷臂,但那些雕塑都會注重失去肢體以後的身體曲線比例和柔美。
跟何雲柯這種買了完好的雕塑然後自己砍去四肢有著明顯區別,雕像會變得醜陋無比。
周詩觀仔細觀察了雕塑的照片,「似乎何雲柯喜歡破壞美好……雖然這麼說有些不太尊重死者,但我覺得何雲柯有些心理變態。」
杜宇皺眉,許意卿也陷入了思考。
「很匪夷所思,何雲柯喜歡斷肢,然後他被分屍了。他又喜歡雕塑,然後被埋在了自己設計的銅雀地下。」
有人對他恨之入骨,而且很了解他,用這種他痴迷的方式殺到了他!
周詩則是提出了另外一種可能性:「也符合對藝術的獻身,要不是何雲柯被碎屍了,我要懷疑他是自殺了。」
杜宇拍了拍手:「還是要從人際關係入手,我已經聯繫了富美集團的總監,就是剪彩儀式上你們見過的那位女士。她和她的團隊下午就過來。」
自從杜宇非常強硬的要檢查何雲柯的舊手機以後,富美集團從一開始的不同意到後面的無可奈何,最後只能答應,但同時申請負責人陪同。
杜宇正好也想調查何雲柯的人際關係,便同意了富美集團的申請。
中午,周詩約許意卿吃飯,許意卿則覺得沒有必要午休時間跑出去吃,不如就在刑警大隊食堂對付一下。
周詩欣然同意,可能她覺得在哪裡吃飯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什麼人一起。
食堂打飯的阿姨認出了許意卿,執意多給了他倆一人一勺肉。
倒不是說連一個食堂大媽都認識他這個江城公安白月光,單純是冬至那天,許意卿很喜歡她包的餃子,笑著跟她說過『好吃』。
對一個廚子來說,廚藝被認可是莫大的高興,可比什麼道聽途說的人脈好用多了。
「許醫生,以後常來!」阿姨笑著揶揄:「跟對象一塊!」
許意卿回以微笑,破天荒的沒有像之前一樣強調「前妻」。
他打了飯在食堂里環視,只看見周詩的餐盤放在角落的桌上卻不見人。
坐下以後不久,才看見她端了兩個鐵碗腳步輕緩小心地走過來。
許意卿伸手去接,周詩連連搖頭:「很燙,坐著去,別礙事。」
她將其中一碗放在許意卿面前,入座以後把手指在耳垂上捻著,吹了吹熱氣。
刑警大隊的食堂里供應免費的湯和粥,湯是紫菜蛋花湯,清爽的口感很解膩,粥則是用玉米面做的黏粥。
許意卿因為長期加班導致飲食混亂,其實腸胃有些不好,喜歡喝點粥養胃,沒想到周詩還記得這些細節,她自己喝的是湯,給許意卿盛的是粥。
「第一次來這裡吃飯,還挺便宜的。這一盤也就幾塊錢。」周詩夾了一筷子土豆絲,嘗過以後眼前一亮:「嗯!味道也不錯~」
許意卿笑了笑,「公家飯都這樣,便宜實惠還好吃。」
周詩一邊吃一邊說:「我覺得他有些問題。」
許意卿一愣:「誰?鄒怡?」
「不是,是何雲柯。」周詩說:「雖然鄒怡我也感覺行為舉止說不上來哪裡怪怪的,但何雲柯給我的感覺問題更大。」
「什麼感覺?」
「如果非要說哪個人讓我很不安,那我一定會選何雲柯。以我的側寫,何雲柯更像是殺人的而不是被殺的。不管是《農神食子》還是那一屋子的斷肢雕像,都赤果果的展露出一個變態的內心。」
許意卿不懂心理學,吹著熱氣喝了口粥,喉嚨和胃滾燙舒服。
「這麼說會不會有點過?」
「相信我,何雲柯的心理一定有問題。」周詩鄭重其事:「甚至是已經到了扭曲的地步了。只不過造成這種心理一般是經歷了悲慘的童年或是坎坷的社會經歷。」
許意卿說:「但是何雲柯家庭幸福,事業有成。」
「所以我才覺得奇怪……嗯!這個鍋包肉也好吃,你嘗嘗……」
——
吃過午飯以後,倆人在刑警大隊的辦公室里找了個地方趴著眯一會,杜宇很識趣地讓出了自己的辦公桌,連帶著旁邊的民警也急匆匆說家裡有事要回去一趟,實則被杜宇拉去了樓梯間抽菸。
下午,富美集團的女總監帶著個男秘書趕到了刑警大隊的辦公室。
她仍是一身職場裝,只是沒有剪彩儀式那天正式了,棕色的外套和白色的襯衫,給人一種女強人的既視感。
「介紹一下,尹琳,富美集團江城的地區總監。」杜宇給大家做介紹。
尹琳個子高挑,但是樣貌並不出眾,只是從言行舉止和那堅毅的眼神中能看出這人不簡單。
尹琳謙虛道:「叫我小琳就好,我聽說過各位,在江城都是實幹人才,我們富美集團是最尊重人才的。」
杜宇擺了擺手:「尹總客氣了。」
許意卿前些日子聽周詩說起過這個女人,原本是何雲柯的助理兼副總監,他失蹤以後,尹琳才上位接替了何雲柯的位置。
所以尹琳是存在作案動機的。
像何雲柯這類高管失蹤,第一受益人和仇人永遠是警察首先要考慮的對象。
於是許意卿和周詩的目光從她進辦公室開始,就一直在打量對方,尤其是知道接下來杜宇要說什麼的情況下,更是不能放過尹琳任何一個微表情的變化。
杜宇略帶遺憾:「尹總,請您過來除了何雲柯手機的事情之外,還有一個不幸的消息要告訴您。昨晚在雕像的混凝土底座里發現的屍體,經我們法醫鑑定,能夠確定是失蹤的何雲柯。」
許意卿適時接話:「不管是DNA親子鑑定還是指紋都能對的上,請節哀。」
肢解分屍的身份鑑定必須慎重,以排除碎屍里摻雜多名死者的可能。
何雲柯的每一部分屍塊都經過了鑑定,且能拼成完整的人體,已經能百分之百下定論了。
跟在尹琳身旁的秘書瞪大了眼睛,滿臉震驚的表情。
而尹琳只是閉上眼睛,良久之後才深吸一口氣:「果然是這樣,昨晚出事之後我就在腦子裡胡思亂想,做了最壞的打算,沒想到何總還是……」
頓了頓,她唉聲嘆氣:「這可怎麼跟何總的家屬交代?嫂子一個人拉扯兩個孩子怎麼過?」
周詩與眾人對視,輕輕點了點頭。
雖然沒有表現出足夠的震驚,但這個反應也符合尹琳這種心思縝密的女強人的性格。
目前為止,周詩沒有看出尹琳有什麼可疑之處。
杜宇說:「死者家屬就不勞尹總費心了,我們警方會負責。弄清楚何雲柯死亡的真相,早日抓到兇手就是對家屬最大的安慰。」
他衝著旁邊的的技術員使了個顏色,「我們來說正事吧,尹總貴人多事,早點忙完不耽擱您。」
話語雖然客氣,但透露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壓迫感。
對尹琳表現得客氣些是出於感謝富美集團在江城的投資建設,帶動了經濟發展的同時提供了很多就業崗位,讓很多年輕人不至於往大城市裡跑。
但涉及命案,杜宇一向很強勢。
尹琳見狀也不好再多說些什麼,來之前盤算好的最後的斡旋,也在聽說了何雲柯的噩耗以後說不出口。
技術員想打開解鎖的手機易如反掌,在富美公司地區總監的見證下,杜宇調取了何雲柯聊天軟體失蹤前三個月的聊天記錄以及通話記錄。
儘管手機看上去已經被何雲柯在淘汰使用的時候就清理過了——
通話記錄和通訊錄都被何雲柯刪除了。
可技術員總有辦法還原,用數據線連結手機和電腦,電腦里飛速運行著只有技術員能看懂的程序。
其中聊天軟體里過期的文檔也都被還原,在尹琳面前一一打開,詢問其能否備案之後,由重案組負責收錄。
一直忙活了三個小時,何雲柯的兩部舊手機全部審查完畢。
尹琳鬆了口氣,這兩部手機看起來已經被何雲柯棄用很久了,裡面的公司文件都是前些年的戰略方針和季度財報,即便泄露也無關痛癢。
「那我們就先告辭了。」尹琳帶著全程錄像的秘書跟眾人道別:「有需要隨時聯繫我,我司會不予餘力配合,也是對我們公司員工的負責。」
等人走了以後,杜宇說:「是大公司該有的氣度。」
周詩微微蹙眉:「但自從正月壩下村出事到昨天的雕像藏屍,其實對富美公司打擊挺大的……原本支持賣地的村長李成死了,工廠建設一拖再拖。如今代表富美公司在江城門面的市民公園又出了這麼惡劣的事件,就像是有人在背後針對富美一樣。」
杜宇望著電腦屏幕里一連串的通話記錄:「先一步一步來,查明何雲柯的死因是現在的首要任務。」
林生回法醫部值班去了,周詩和許意卿在刑警大隊待命,等待杜宇對通話記錄的篩選。
「在想什麼?」
周詩遞給許意卿一杯剛泡好的咖啡,她洗劫了辦公室的零食櫃,找到了一點能提神的東西。
她知道許意卿昨晚開始就沒怎麼休息,午休的那一小會根本起不到什麼緩解疲勞的作用。
許意卿在出神,回過神來以後接過咖啡說:「整個案子最開始也是最離奇的謎團,兇手是怎麼做到何雲柯的死亡時間比雕像建成時間晚數個月的?」
既然分屍是為了方便攜帶拋屍,那按理來說混凝土還在打灰之前,何雲柯就已經死了,兇手才能多次把他的四肢和身體扔進混凝土裡。
周詩鬆了松肩,甩了甩自己的頭髮:「這其實不該是你去糾結的問題……為什麼對何雲柯的案子這麼上心?」
許意卿不答。
其實周詩也能猜出來。
或者說他們三人都在心知肚明,只是不說罷了——
成了三人專案組最初的目的,就是為了抓到【幫凶】。
他們都隱約覺得這案子也有對方的影子,在等她現身。
李月月案里幫趙曉夢收拾殘局、殺死李月月;壩下村案子中替劉竹花參保、在她死後縱火殺死李成全家。
如今雕像藏屍案里,她又會在什麼地方突然出現留下挑釁?
「老許,周詩。有新發現。」杜宇喊他倆:「通話記錄裡面有一個號碼很可疑。」
倆人湊到電腦前看,杜宇指著其中一個號碼說:「從何雲柯調回江城以後,他就偶爾跟這個號碼有電話聯繫,經過戶籍民警調檔,這人是個女的,跟何雲柯是高中同學,與鄒怡也認識。」
許意卿問:「這人有什麼可疑的嗎?」
杜宇說:「她這個號碼在三個月前通話頻率就開始急速減少,現在已經幾乎不用了。而兩個月前,她去營業廳申請了一個全新網絡運營商的號碼。」
許意卿對時間很敏銳:「兩個月前,跟何雲柯死亡時間差不太多。」
杜宇當機立斷:「備車,不拉警笛,去她登記的住址走訪一下。」
兩輛警車,專案組的三人和幾名經驗豐富的老刑警驅車前往半個城市之外的地址。
從刑警大隊過去要路過市民花園,許意卿坐在杜宇的副駕駛歪頭往外看,已經看不到那高聳的銅雀雕像了。
現場一片狼藉,拉上了警戒線禁止閒雜人等靠近,雕像原地是砸碎的混凝土底座,下過雨之後更是淒涼。
有人給了富美集團的臉面狠狠地一巴掌,留下了滿地的碎土塊和躺在解剖台上一樣碎的屍體。
許意卿腦子仍在想那個問題,兇手到底是怎麼做把屍體塞進建成的雕像里的?
這個問題過於燒腦,以致於等眾人到了目的地,許意卿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高檔小區。」杜宇看了看漂亮的高樓:「雖然比何雲柯家差了點,但能在江城買得起這樣的樓房,也夠有錢的。他們那個高中出來的人都是精英啊!」
何雲柯自然不用說,鄒怡也是首都大學的高材生,想必這個叫潘瑤的老同學混的也不差。
一行人按響了門鈴,不一會就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你們找誰?」
「是潘瑤家嗎?」
「是我。」
潘瑤長得很好看,性子很颯爽。
她一開始只隔著門說話,看清楚是警察,這才打開門。
可面對穿著警服的杜宇,潘瑤一點不犯怵,大大咧咧的:「警察找我什麼事?」
「有關一起刑事案件,方便我們進去談談嗎?」
「進來吧。」
潘瑤把門打開,眾人進了屋子。
杜宇突然有種熟悉的感覺,好像以前來過潘瑤家。
不光是杜宇,周詩和許意卿臉上也都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不好意思,我能不能參觀一下你的家?」周詩突然說:「雖然有些唐突……不過我也算是公安在編,不是什麼可疑人員。」
潘瑤見周詩是個女人,而且比自己還漂亮有氣質,下意識覺得對方非富即貴,不像是壞人。
又考慮到有警察在場,也就沒有過多警惕:「不要亂翻東西啊,看看倒是可以。」
「臥室也可以嗎?」
「嗯……算了,看吧。」潘瑤又重複提醒:「別亂翻東西啊!」
周詩推開臥室的門,眼睛立馬就瞪大了。
「意卿,你過來看看這個。」
許意卿聞言走過去一看,剛到門口往裡一瞅,也同樣愣住了。
潘瑤的臥室跟何雲柯家的臥室是一模一樣的布局……
簡直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