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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莫之知而知者,天也

2024-12-15 13:03:00 作者: 橋下藍花
  第13章 莫之知而知者,天也

  天色昏沉,春日的寧靜為滂沱大雨所破。

  街上行人匆匆,繁華不曾淡去,許多臨街的商鋪酒樓都在白日掛起了燈籠,照亮門前一角,映得春雨如珠簾般好看。

  顧濯戴著一頂不知從何尋來的斗笠,行走在這暴雨當中,一襲黑衫為天色所掩映,在變得難以發現察覺之餘,隱隱有種身在幽冥中的意味。

  沒有誰發現他的存在。

  人們的注意力更多放在了另一件怪事上。

  某間商鋪里,掌柜正與學徒低聲咒罵這天氣,準確來說,他們正在抱怨的是這時東時南,時而東西南北的莫名風向。

  許多在屋檐下躲雨的人,都因為這飄忽不定的怪風,措不及防之下被淋了個渾身濕透,惱火至極。

  誰也沒有發現的是,那個行走在暴雨中的黑衫年輕男子,始終走在順風的方向上,腳步因此而分外輕盈。

  「左拐。」

  「直行通過這個路口,然後前行十七丈,在第二個路口右拐進去。」

  「沿著河道前行,過橋。」

  風雨中,顧濯跟隨著風的方向,與心中不斷響起的聲音平靜前行。

  他的腳步不曾變得急促,始終維持在同一個速率上,看上去甚至有種漫步雨中的瀟灑感覺。

  按道理來說,此時的他既然選擇追逐那位殺手,理應要抓緊一切時間,不該如此散漫,但他卻偏偏這麼做了——因為此刻這場大雨是為他而滂沱。

  殺手在動手之前,確認過今日並非雷雨天,不該有雨。

  當他刺殺林挽衣失敗後,恰好遇上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再如何謹慎的人多少也會生出慶幸的念想,認為時運在己。

  如此念想下,殺手的心防必然有所鬆懈,下意識認為自己留下的痕跡已經被雨水所掩埋。

  然後,只要在一定時間之內沒有人追上他,那他將會徹底地放鬆下來。

  這是人之常情,誰也無法例外。

  就像不久前的林挽衣。

  顧濯等待的就是那一刻。

  走過一座古橋,穿過某條尋常巷陌,他與殺手始終保持了近百丈的直線距離。

  直到某刻,他終於停下了腳步,側過身子低頭望向一座小土地廟。

  那廟裡趴著一隻大橘。

  橘貓有些狼狽,這當然是毛髮被雨水打濕的緣故。

  顧濯想了想,蹲下身來,對它喵了一聲。

  橘貓貌似十分嫌棄,毫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但緊接著卻又喵了起來。

  這當然不是因為橘貓性情傲嬌,而是它的身體比較誠實,顧濯只不過是順其自然地摸了摸,便讓它舒服到不能自已,毫無辦法地答應了下來。

  顧濯又喵了一聲,表示感謝。

  他請求橘貓辦的事很簡單——在接下來的兩刻鐘內,不要讓人靠近對門那座小院。

  當他做完這一切後,便在土地廟前站了起來,轉身走向後方。

  大雨滂沱下,一切悄無聲息。

  ……


  ……

  比起最中心的徹夜繁華街市,望京更多的無疑還是尋常巷陌。

  這處坐落在小土地廟對面的民宅,便位於望京城西,一個算不上貧民窟也無富貴人家的位置,故而地價與客棧的價格都要來得頗為親民。

  去年冬日,一位外地客商買下了這間民宅,用來作為臨時的落腳處,平日裡出現的自然不多,但也算給鄰居留了印象,都知道這是一位性情和善,極好相處的中年乾瘦男子。

  此刻這位中年乾瘦男子,便坐在房間裡,聽著暴雨敲窗聲,低頭望向胸膛的傷口。

  這傷口沒有鮮血滲出,看似尋常,然而當微黯天光透過窗紙艱難落下後,便能看到那處傷口竟有略微下凹,並非表面所呈現出來的並無大礙。

  很顯然,傷口之下的骨頭都已經折斷。

  他感受著胸膛不斷傳來的痛苦,想著被迫丟棄在林府的佩劍,以及已經宣告失敗的任務,眉頭便忍不住緊皺了起來。

  這場刺殺出現了太多他意料之外的變故,無論是後發先至的顧濯,還是生死之間逆劍鋒而前的林挽衣……讓他耗費將近半年時間才等來的這個機會,只能無奈至極地落空。

  「還好有這場雨……」

  中年男子低聲念著,抬手抹去額頭汗水,起身往房間一處角落走去。

  那處角落下方並非是宅子的地基,而是他在這小半年間精心打造出來的密室,其中存放著不僅是他此時急需的丹藥,更有一部分他多年積攢下來的財物。

  就在他準備踏入其中,度過一段漫長的煎熬歲月時……忽然響起了一道冷淡如冰水的聲音。

  「方便聊幾句嗎?」

  ……

  ……

  中年男子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以極緩慢地速度轉過身,讓自己的目光得以循聲而落,於是他便看見了站在門前的顧濯。

  大雨依舊滂沱,未曾淅瀝。

  他沉默片刻,問道:「你是誰?為什麼會出現在我家?」

  顧濯不在乎這種故作愚蠢,隨手關上房門後,神情平靜地尋了一張椅子坐下,仿佛他才是這裡的主人。

  中年男子忽然說道:「我知道你是顧濯,整個望京年輕一代中毋庸置疑的第一人,但你有沒有想過,我比你多活了幾十年,有比你豐富無數倍的殺人經驗,我很好奇你為什麼敢這樣坐在我面前,你不怕死的嗎?」

  按道理來說,他作為一位頗具職業道德的殺手,不該和顧濯說這些沒有意義的廢話,理應果斷出手偷襲才對。

  然而不知為何,他只是看著顧濯坐在那裡,心中便無法抑制地生出不安的感覺。

  就像往日裡死在他劍鋒下的那些目標一樣。

  也許就是這個緣故,讓他下意識地去模仿著那些死者,試圖憑藉話語來改變些什麼。

  顧濯看著他,突然說了一句很莫名其妙的話。

  「我現在知道你是誰了。」

  「什麼意思……」

  「黃新平,長樂郡陰平人士,二十六年前因不得夏祭名額,庸碌行商十七年,直至九年前偶得機緣,拜入無憂山成為一名殺手。」

  中年男子尚未聽完這番話,眼睛已然徹底睜大,因為話里描述的都是事實,是他真實的生命旅程。

  顧濯的聲音仍未停下:「然而你的天賦有限,始終停留在鍊氣,遲遲無法破境入道洞真,就在你為此心生絕望的時候,去年冬天的一單生意給了你新的希望,你最終決定鋌而走險,於是有了今晨發生的這一切。」

  話至此處,他沒有再繼續說下去,因為這已經足夠了。

  黃新平……也就是今日險些殺死林挽衣的殺手,面色蒼白如紙,眼中儘是血絲與茫然驚慌。

  當一個人毫無預兆地複述出你的完整一生,而且你知道自己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小人物,對方不可能事先了解過你的時候……心中很難不生出極度的恐懼。

  他沉默許久後,抬起頭死死盯著顧濯的眼睛,聲音嘶啞問道:「你是怎麼做到的?」

  顧濯說道:「是你告訴我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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