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9章 未來朝局
在官場上，說一個人年歲大，其言下之意，幾乎就等同於，說這個人差不多該退了。
不過，呂夷簡想起王欽若今天主持會議時的那股精神勁兒，又覺得有些不太現實。
遲疑片刻，他開口問道，
「的確，王相公這些年操勞為國，確實損耗心力，不過當下正值關鍵時刻，官家想是不會放王相公歸老的。」
這也是另一重緣由。
呂夷簡當然能看得出來，官家從很早以前，就開始慢慢的組建或者影響中書兩府，時至今日，
好不容易讓兩府的宰執大臣，都能夠和他同心協力。
又在馬上和西夏開戰的當口，若說要換相，恐怕不太現實，不過也正是在這話剛說完，呂夷簡就仿佛意識到了什麼，很快眉頭緊皺，道。
「相公的意思是，此戰之後？」
李迪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讚許之色，很快便點了點頭，道。
「王相公是四朝老臣，頗得先帝和太后信重，如今更是官家的重臣，但是人都是會老的。」
「西夏之戰，官家籌謀良久，不出意外的話，當初派遣王曾到延州坐鎮，便已經開始準備了「如今，官家又將此戰的指揮權，全部交到了他的手上，此戰若勝，且元昊並未掀起國戰，那麼想必王軍州重回中書，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最後一句話說出來，呂夷簡頓時就險些站了起來。
雖然說，他心中已經隱約猜到了這個結論，但是，窗戶紙被捅破，還是讓他感到一陣的不安。
要知道，當年的事情，可算得上是呂夷簡為了保住自己，而將王曾給推了出去。
他是知道王曾的性情的，為人不說是剛正不阿，但至少也稱得上是愛恨分明，
原本呂夷簡覺得，他自己已經在中書站穩了腳跟，以後只要保證王曾不會回朝，那麼，就算得罪了也沒什麼關係。
但是，誰能想到，王曾被『貶』之後，不僅沒有就此沉寂，反而得到了皇帝的信任。
李迪這番話的意思，他當然聽明白了。
王欽若如今雖然也算是官家的近臣，但是，他畢竟是先帝和太后提拔上來的人，這一條便是一個極大的劣勢。
而且，王欽若的年歲已長，接下來如果真的和西夏之間爆發大規模的戰事，那麼，以他的精力和體力，能夠應付的了，恐怕也要打個問號。
除此之外，雖然這些年，這位王相公修身養性，名聲慢慢變好了不少，但是畢竟底子擺在那裡，在朝臣當中，其實還是有些微詞的。
如此狀況下，對於官家來說，王曾顯然就是下一任首相的最好選擇。
首先，他當初是被太后貶出去的，官家將他提拔回來，是天恩浩蕩。
官職方面，王曾本來就是尚書右僕射，就算是平調回來，充任首相也足夠了。
再有就是，王曾在朝中的聲譽很好，素來以剛正而聞名，當年丁謂在時，他屢屢諫阻權臣的例子，至今還在朝野上下流傳。
如果有這麼一位首相的話，那麼朝野上下，肯定比現在要更加團結的多。
更不要提，王曾坐鎮延州多年，對西夏的情況了如指掌，他若是回朝，肯定是堅定不移的主戰派。
而且，這是出於他自己的政治理念，並非是像王欽若一樣順著皇帝的心意而為。
如果說，再加上此次能夠順利拿下宥州和綏州，那麼王曾身上再加一層軍功護身，可真就是沒有任何理由不被調回來了·—
不誇張的說，這麼一陣思索下來，呂夷簡感覺，自己都快要被說服了。
不對，不對，王曾要是真的回了中書，恐怕自己的日子就沒那麼好過了。
呂夷簡甩了甩頭，目光灼灼，問道。
「王軍州雖然才德兼備，但是畢竟久離朝局，若是直接回京接替首相之位，恐怕要出亂子。」
「首相之職，肩負社稷，不僅要有才德，更要能夠安撫朝局，依我看，即便是王相公老邁，這朝中諸事，也得由李相公主持才是。」
不知不覺之間，呂夷簡其實已經被李迪給說服了。
事到如今，王曾回朝的趨勢，其實已經難以阻擋。
哪怕是攻取宥州和綏州這一場仗打輸了，有前面的那些理由在，呂夷簡覺得，官家大概率還是會把王曾調回來的。
既然如此，那麼，他就該為自己早做打算。
現在和王曾修復關係，已經來不及了，那麼至少，要維護好自己現在的盟友，
很顯然，李迪之所以舉薦他去遼國出使，就是為了讓他也參與到這場大戰當中，拿到一些功勞。
如此一來，或許能有希望，和王曾爭上一爭。
當然，不是他爭，而是替李迪爭！
「宰執之任，向來是聖心獨裁，此去遼國，你盡心辦差，朝中之事，自有我來照應。』
眼瞧著呂夷簡已經想明白了一切，李迪滿意的點了點頭，又囑託了兩句，這才將呂夷簡送了回去。
與此同時，樞密院中，曹瑋和張耆聚在一起，也在討論著今天的奏對。
不管怎麼說，他們都是武將出身，再加上又一同負責著雲驍衛，這幾年下來，交情也多了幾分。
「樞相，劉平之事，我還是有些不太放心其實今天整場奏對的結果，曹瑋還是比較滿意的，尤其是官家鬆口，不再使用陣圖，允許前線將領臨機專斷的決定，更是讓他大感興奮。
但是，唯一讓他想不通的，就是官家為什麼要讓劉平來統領保安軍。
畢竟，在他看來，劉平的性格，實在是不適合當一軍主帥。
張耆雖然打仗不是特別行，但是，要說這朝堂上的門道，他還是要比曹瑋強的。
聞聽此言，他搖了搖頭，道。
「你是不是覺得，以劉平的性子，最多只能做個前鋒？」
曹瑋點了點頭，劉平雖然莽撞，但是，人還是勇猛的，為帥不行，但是當個衝鋒陷陣的大將，
確是妥妥的沒問題。
「這就對了，陛下就是讓他去當前鋒的！」
張耆嘆了口氣，倒是也沒有遮掩，直接了當的道。
「你仔細聽聽陛下當時說的話，劉平統領保安軍，受王曾節制，但是，康繼英負責火山軍，卻並不受王曾節制。」
這話一出，曹瑋先是一愣，旋即，便回想起了當時的情形，好像———-官家的確是這麼說的。
其實，當時曹瑋最初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不過，他當時只覺得，是因為康繼英乃是三衙管軍，
而劉平的職銜更低，所以才會出現這種差別。
但是如今細細想來的話，恐怕沒這麼簡單。
「樞相的意思是？」
「陛下看重王曾，這朝局，恐怕是要變一變了————」
張耆的神色有些複雜，輕輕嘆了口氣，點到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