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鷹派和鴿派
汴京城，紫宸殿中。
兩府的宰執大臣再次齊聚，眼神當中，罕見的帶著振奮之色。
王欽若站在最前頭，拿著手中的軍報，道。
「諸位，前線大捷，宥州與綏州，都已經被我軍順利攻下，宥州一戰，我軍殲敵三千人，俘虜千餘人，宥州軍僅餘殘部兩千人，倉皇而逃。」
「綏州一戰，我軍殲敵兩千，並擊退夏州軍來援五千人，現在已經將兩州之地，徹底控制在我大宋手中。」
看得出來，王欽若這次高興的很，說話都多了幾分底氣。
其實，這也並不意外。
畢竟，當年他是親眼見過，宋軍在對遼的戰事當中節節敗退的景象的。
如今這次，雖然說是對夏動兵，而且還是皇帝力主，可說到底，他這個宰相是脫不開關係的。
一旦要是敗了，那麼，他除了諂媚之外，恐怕還要被扣上一頂無能的帽子。
但是現在順利攻取兩州之地，也算是他的一筆功績，自然是揚眉吐氣。
然而，看著這位王相公如此興奮，一旁的其他宰執，卻不由得給他潑了一盆冷水。
「能夠順利攻下兩州，固然可喜，但是，此戰也暴露出了很多問題。
李迪皺著眉頭，口氣十分冷靜。
「廊延路副總管劉平，不顧指令強行突襲，雖然殲敵千餘人，但是，恰恰因為他擅自行動，其帶領的保安軍，傷亡超過了一千八百人。」
「而且，此舉還使得宥州軍強行突破，並沒有按照王曾預定的計劃，被逼到另一條遠道上，進而導致夏州提前得知了消息，前往增援綏州。」
『綏州這邊，康繼英行事還算妥當，穩紮穩打，但是，他手下的幾個將領同樣太過魯莽，致使火山軍損失近兩千六百人。」
「雖然說最終仍舊按照預定計劃攻下了兩州，可這些問題，也絕不容忽視。」
隨即，魯宗道也點了點頭，道。
「攻取宥州和綏州，我大軍籌謀良久，布置妥當，但即便如此，傷亡還是超過四千人，由此可見，將領陣前臨機專斷容易衝動，實在不妥。」
眼瞧著氣氛逐漸變得有些不對，王欽若輕輕皺了皺眉。
不過，還未等他開口，樞密院這邊，曹瑋卻已經直言不諱道。
「此戰當中，劉平所作所為的確不妥，但是，正因為陛下聖明，准將帥臨機而斷，康繼英才能隨機應變，果斷下令提前攻城。」
「雖然說，傷亡的確比預計的要多一些，可既然達到了預定的目標，那麼，就仍然是一場勝仗。」
看到眾人有開始爭執的苗頭，上首的趙禎及時開口，道。
「陣前之事，自當由將帥決斷，這是自古不易之理，曹副樞說的有道理，這次能夠順利攻下綏州，恰恰是因為康繼英有臨機專斷之權。」
「否則的話，按照以往慣例，劉平之事傳回京中，樞密院商議之後發令，不知貽誤戰機凡幾。」
「劉平魯莽行事，戰後敘功之時，自當仔細勘問，不過，眼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至於陣前臨機之事，更是不必再論。」
皇帝親自發了話，魯宗道自然也不好再繼續糾纏下去。
不過，像他這樣的老派文臣，其實還是對這件事持保留態度罷了。
於是，王欽若接著趙禎的話頭，繼續開口，道。
「如今，宥州和綏州已經在我大宋手中，但是，從夏州軍的調動來看，元昊並不甘心就此吃了這個悶虧，所以接下來，關於宥州和綏州的歸屬，以及大軍的去留安置，還需仔細商討。」
這裡王欽若說的歸屬，自然不是要把這兩州還回去的意思，而是明面上該怎麼給個說法。
按照之前的打算，大軍是以保護榨場為名義進駐這兩州的，那麼現在攻下來了，到底是明面上仍舊承認這兩州還歸屬元昊統轄，還是就此直接給收回來，就變成了一個問題。
「我覺得，可以徐徐圖之———.」
罕見的，錢惟演遲疑著開口，道。
「宥州和綏州雖然已經拿到了手，但是，眼下我們還不宜跟党項徹底開戰，此次突襲的舉動，
其實多少有幾分讓元昊下不來台。」
「若是這個時候，我大宋做出一些讓步，或許能夠體面的讓元昊下了這個台階———」
「如何讓步？」
李迪皺眉開口，於是，錢惟演解釋道。
『宥州和綏州兩處，多年在党項治下，若是貿然更易制度，恐怕當地百姓不滿，不如仍以當地官員治理，明面上仍歸元昊統屬，但不許党項駐軍，其城防事務，由我大宋負責。」
「除此之外，榨場之事，與之前商議相同，照舊對党項開放，如此一來，明面上也能過得去，
元昊也能下得來台，如何？」
「不妥。」
然而，話音剛落，一旁的曹瑋就直接了當的提出了反對。
隨後，他指著面前的地圖，道。
「宥州和綏州的位置極其重要，這次突襲，之所以選擇這兩處，是因為他們位於青澗城的兩側，與延州互為角，同時，綏州與火山軍駐地不過百里。」
「有這兩州在手，便可將火山軍，永興軍，保安軍連成一線，隨時相互支援，同時，可以將宥州，延州，青潤城，綏州，勝州連成一張後勤運輸網，大大提升我軍的調動能力。」
「所以，宥州和綏州，必須徹底握在我大宋手中，不管是當地的官員，還是負責城防的軍隊，
都不能交給党項！」
作為一個將領，曹瑋的想法，永遠是先考慮戰略的問題。
宥州和綏州之所以重要，在於這兩個節點，能夠將原本散在各處的補給點連在一起。
如此一來，宋軍在大規模作戰的時候，機動性就更強，擁有更多的戰略空間，不必受到後勤補給的限制，能夠更加深入。
所以，在曹瑋看來，哪怕是元昊的反撲再嚴重，也絕不能在這兩州之地的掌控權上，有任何的讓步。
「可是，若是這樣的話，元昊那邊，不僅丟了里子，連面子都保不住，以他的性格，怕是容易惱羞成怒，若是不顧一切，就此開戰，對於我大宋而言，也絕非好事。」
錢惟演皺著眉頭，也同樣給出了自己的理由。
片刻之後，李迪也沉吟著點了點頭，道。
「不錯，和党項之戰，不僅僅是和党項之戰這麼簡單，遼國這麼多年以來，一直在拉攏党項。」
「雖然說，呂參政已經啟程趕往遼國，但是，所謂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若是我大軍僅僅只是攻下了宥州和綏州，那麼斡旋之下，遼國可能不會有所動作。」
「但是，一旦我大宋和党項徹底開戰，那麼，遼國只怕不會坐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