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6章 王曾的志向
是啊，如果說，軍費的數量能夠代表禁軍的戰力，能夠代表朝廷對邊境的重視，那麼，大宋為何會屢戰屢敗呢？
程琳不由有些沉默，其實，答案他心裡早已知曉，只是有些不敢承認罷了。
然而，他不敢說，王曾卻敢。
坐鎮延州數十年，王曾見了太多，也想了太多。
這位王僕射這次回京，便已經做好了打算，要徹底撕下偽裝在大宋朝表面上的那層繁華外衣，直指這背後隱藏著的種種弊病。
因此，看到程琳沉默，王曾的語氣越發昂揚起來，道。
「一軍之核心在於將！」
「自五代以來，武人稱雄，動輒廢立，禮崩樂壞，天下動盪，至太祖皇帝立國，為戒此風，定下崇文抑武之策，實是安邦定國之良策。」
「然則，今日已非五代之時，世上也從無萬世沿用之法。」
「所謂過猶不及，當此党項，契丹皆對我大宋虎視耽耽之時，文盛武弱並非上策，當文武平衡，方是興國之道。」
一番話說完，程琳的臉色變得十分複雜。
片刻之後，他才緩緩嘆了口氣，道。
「王兄啊，你可知道，這番話若是傳出去，要引起多大的風波。」
要知道，即便是之前官家的種種改革，也是打著祖宗之法的旗號來做的。
而剛剛王曾的那番話，雖然還是先揚後抑，但是，卻是實實在在的否定了祖宗家法，這在如今這個，大多數人仍然崇尚祖宗之法的朝局當中，可想而知會豎起多少敵人。
「所以，我需要你幫我！」
程琳的神色有些艱難，雖然說，他此次前來，就是打算幫忙的，但是，王曾這次的抉擇，未免太重大了些。
不客氣的說，稍有不慎，就是身家性命之危，這般冒險，著實是有些和程琳穩重的性情不同。
王曾坐在一旁，倒是沒有催促，他亦知此事需要大魄力，所以，留給程琳充足的時間思索。
不過，他相信，自己不會失望的。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程琳的臉色一陣變幻，最終沉聲開口，道。
「你想讓我幫你什麼？」
同樣的一句話，此時程琳再度說出來，卻是完全不同的分量。
於是，王曾頓時開懷大笑，眉眼之間儘是舒展，一方面是為自己有了同道之人而感到高興，另一方面也為自己沒有看錯人而感到欣慰。
果然，程琳還是他認識的那個程琳，雖然看似低調穩重，但實則心底里仍有為國為民的大義在，他的低調，只是懶得沾惹是非，從來都不是膽小怕事。
將手中的茶盞灌進口中，王曾吐了一口氣，鄭重道。
「天球你放心，此事由我而起，我自會沖在最前面，不敢說一定能保你平安，但我在朝堂一日，必不會讓你先被人攻許而去！」
以王曾如今即將繼任宰相的身份地位，他的這個承諾，不可謂不重。
不過程琳的神色倒是平靜，有些事情，做決定時艱難，但是，真正決定之後，卻反而變得坦然起來。
搖了搖頭，看著如此鄭重的王曾，程琳卻是笑道。
「王兄此言，未免太小看我了，身在朝堂之上，我做什麼，怎麼做，皆是出自本心，為了大宋謀計，一心自定，非是為了王兄，自然也不需要王兄作保，這點擔當，我還是有的。」
「王兄不妨說說，你到底打算怎麼做吧？』
看到程琳如此灑脫，王曾心中對他的評價也更上了一層，不過臉上倒是並未表露出來，而是沉吟道。
「京中傳言的消息是真的，前兩日，官家已經召我在內東門小殿密對，並命翰林學士擬好了王欽若罷相的制書，只待時間合適便會公布，與此同時，官家也已做好決定，由我來繼任昭文相————..」
這話一出，程琳也不由有些讚嘆。
雖然說，京中近些日子消息滿天飛，所有人也都傾向於認為，王曾就是下一任的宰相人選。
但是，這樣的事情，向來是不到最後一步，不會徹底塵埃落定的。
這不僅僅是故弄玄虛，更是為了彰顯人主威儀。
可這一次，官家竟然直接確定的告訴王曾，就是要讓他繼任，可見任相之心有多堅定，也可看出，王曾如今，多受官家重新。
等等—
若是如此的話，難道說，王曾如今的這些主張，都是得了官家的授意？
程琳心中念頭轉動。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一切都說的通了，怪不得王曾敢說出這等在許多大臣看來大逆不道的言辭，而且，還敢大包大攬的說，能保他平安。
以王曾的能力，哪怕是宰相，說這話也未必有十足十的把握，但是，若是官家站在後頭的話，那可就不同了。
心中隱隱明白了一切，但是，程琳卻並沒有開口發問，而是等著王曾繼續說下去。
「等到我上任之後，第一件事，便是打算舉薦你——」
「什麼？」
儘管已經知道，王曾鬧出的動靜不會小，但是，程琳也沒想到，他的魄力會這麼大。
皺眉思索了片刻，程琳有些擔心，問道。
「此事別處倒是不難，只是官家那邊———」
「官家那邊，自有我去說服。」
王曾倒是信心滿滿。
見此狀況，程琳雖然仍有些疑慮，卻也並未繼續多問，而是轉而和王曾談起了這些年在延州的經歷。
又是數日忽而過，福寧殿中，趙禎看著擺在自己面前的兩份奏札，臉色變得一陣古怪。
這兩份奏札，一份是來自於王欽若的，照例還是辭呈，按照流程，這已經是王相公上的第三份辭呈了，差不多也到了該批的時候了。
至於這第二份，是李迪上的！
內容也很簡單，再次抱怨中書的政務繁重，許多重大事務一個人忙不過來，
希望趙禎能夠儘早增補新的宰執大臣。
順帶一提，自打上次李迪親自向趙禎提過這件事之後，關於大軍賞賜名單的事，中書還真的就壓了下來，時至今日也沒個結果。
再加上如今的這份奏札，看來，李迪是鐵了心了，要把這件事拖到王曾上任之後，讓他來接這個燙手山芋了。
如此也好，趙禎雙眸微闔，沉吟片刻之後，命人取出之前就擬好的兩份制書，再次查看了一遍之後，便道。
「明日早朝，派人宣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