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5章 王欽若前輩，我理解你！
內東門小殿中。
趙禎看著底下小心翼翼的呂夷簡，心中對他的目的，也總算明白了幾分。
這是來求饒來了。
呂夷簡是個聰明人，不出意外的話，如今他肯定能夠看得出來，王曾此前的激進主張，實質上是代表了趙禎的心意。
所以換句話說，他和李迪暗中對王曾使絆子，其實就是在和趙禎作對。
這才是他今天趕著過來「請罪」的目的。
他這是在表示，自己已經明白了王曾背後是誰，所以，以後絕不會再和王曾作對，又或者更直接的說，這是在表示，他從來都沒有要和趙禎作對的意思，只不過是一時沒有看透局勢，所以行差踏錯，如今明白了一切，立刻就前來求饒了。
趙禎手指在桌案上輕輕敲了敲，看的底下的呂夷簡心裡七上八下的，片刻之後，趙禎的聲音響起，頗是有些不滿，道。
「呂夷簡，你想說的就是這個？」
這話一出，呂夷簡心中不由有些苦澀，他就知道，官家不是這麼好糊弄的。
於是，猶豫了一下，他繼續小心道。
「陛下，臣雖微末，但是，總還有幾分交際之能，如今中書之中，定國相公致仕，孝先相公主政，正是風雲涌動之時，邊境各處又不安寧，陛下有雄才大略，志在天下，臣亦欲為陛下盡忠竭力，之後朝堂之上，中書之中，臣必竭力調和，唯陛下馬首是瞻。」
這話一出，趙禎倒是來了興趣，上下的打量了一番呂夷簡，心中一時也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這呂夷簡啊，還真是看重仕宦，比什麼都重。
以前的時候還遮掩一點，現在完全是連裝都不裝了。
哦，不對，這麼說也不準確，在朝臣面前，他還是裝的，只不過在趙禎面前，已經完全是一副破罐破摔的姿態了。
他這番話的言下之意就是，陛下，王欽若走了，你的狗沒了，王曾雖然和你主張一致，但是他不想當狗，可是我可以啊！
嗯，話有些難聽，但差不多就是這個道理。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呂夷簡此來，也可以說是來投誠來了。
還是那句話，他是個聰明人，懂得怎麼去看局勢。
如今看來，王曾回到中書，早已經是勢不可擋。
不僅如此，可以遇見的是，既然王曾代表的是皇帝，那麼，此後他在中書當中的威勢，只會越來越強。
這種時候，如果還保持著舊觀念，非要和王曾對著幹的話，那麼，等待呂夷簡的最好結果，只怕就是遠謫地方，蟄伏待機。
這顯然不是他想要的。
但是，當年的那件事，他幾乎已經算是把王曾給得罪死了，雖然說，王曾故意報復他的概率不大，可想要對方不計前嫌，只怕也難。
接下來的日子，哪怕是呂夷簡伏低做小，將姿態擺的低低的，儘量不和王曾產生任何衝突，他的日子只怕也會難過的很。
所以事實上，他現在面臨的情況，就是斗也不行，和也不行。
若是換了旁人，這個時候要麼放手一搏，要麼就忍氣吞聲，但是呂夷簡就不一樣了，他最善於的，就是在困境當中，找到第三條路。
對於呂夷簡來說，他和王曾的仇怨很難化解，這也正是一切的癥結所在。
但問題在於，他怕王曾嗎？
以目前的狀況來看，好像是怕的。
可只要抽絲剝繭的仔細分析一下就知道，他怕的其實不是王曾，而是王曾背後站著的趙禎。
從表面上來看，這好像沒什麼區別，畢竟，王曾是趙禎親自提拔回來的，目前來看，二人的政治主張也完全一致，可以看做是一個政治集合體。
但其實只要仔細想想就會發現，其實還是不一樣了。
關鍵就在於，呂夷簡和王曾有仇怨，但是，他和趙禎沒有，不僅沒有，不誇張的說，他在趙禎的面前，其實還是有幾分面子的。
所以，接下來的問題就在於，他能不能搞定趙禎。
如果可以的話，那麼，一切的困境，就都迎刃而解了。
但這很難！
畢竟，當今這位陛下，可不是那麼好糊弄了。
因此，呂夷簡只能冒險。
這才有了今日的主動請對。
事到如今，對於呂夷簡在盤算什麼，趙禎其實已經算是心知肚明，又或者說，呂夷簡其實也並沒有想著要掩飾什麼。
中書當中，畢竟不能一家獨大。
王曾雖然眼下的確和趙禎的政治主張相同，但作為皇帝，防止臣下權勢過重，是一個基本素質。
所以對於趙禎來說，他其實也面臨著一個問題。
因為，王曾現在是他的政治主張的代行人，所以，他必須要給予王曾足夠的支持，如此一來，他的權勢勢必會重。
而如果趙禎要遏制王曾的權勢的話，就得回到趙宋天子的老路上，用其他大臣和王曾對著幹，纏鬥當中，皇帝居中而治。
但這也不是趙禎想要的。
呂夷簡正是看準了這一點，給他自己，也給趙禎找到了第三條路。
那就是，他來替代之前王欽若在中書中的角色，無條件的跟隨著皇帝的腳步。
這和王曾這種因政治主張和趙禎重合，所以方向一致不同，呂夷簡是放棄主張，純跟著趙禎走。
所以，這就使得在許多朝政大事上，他們的做法雖然表面上是一樣的，但實質上卻並不相同。
說百了，就是他們不會冰釋前嫌，進而結黨，反而會保持現在相互牽制的局面。
與此同時，也不會影響趙禎的施政方略。
甚至於，如果王曾日後偏離了趙禎的想法，呂夷簡還可以反過來制約對方。
而對於呂夷簡來說，好處也很明顯。
既然他投到了趙禎門下，那麼，哪怕是為了施政能夠平順，王曾如若再故意針對他，趙禎也會出手阻止。
可以說是既能自保，又不用付出什麼實質上的代價，唯一需要考慮的，可能就是所謂的士大夫氣節了。
但問題是，這玩意呂夷簡向來都不怎麼看重，以往兢兢業業的維護名聲，不過是因為名聲能讓他在朝堂上的權勢更重而已，
如今權衡利弊，名聲對他來說成了負累，丟掉當然也沒什麼負擔。
王欽若前輩，我現在總算是能懂你了·—
呂夷簡在心中默默的道了一句，心中卻不由有些志忑。
無他，儘管從利弊得失的角度上來說，官家沒有拒絕他的理由，但其實，呂夷簡是能感覺到的，對於這種無原則的諂媚之臣，官家其實心裡並不是那麼喜歡的。
事實上，若非是迫不得已，他也實在不想走這一步。
然而，片刻之後，官家的一句話，卻總算讓他安下心來。
「下去吧，好好辦事，以後勿要辜負朕對你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