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接盤就是接棒,接棒就是接盤
打龍鞭還沒有出手。
就好像已經達到文武百官承受的極限。
在李銳進入之後,整個大殿都變得鴉雀無聲。
李銳旁若無人向前走,雖然身形如殘燭般微微搖曳,腳步卻無比堅定。
行至殿前,俯首行禮:「陛下!老臣私事纏身,未能按時早朝,還請陛下恕罪!」
李弘嘆了一口氣,親自下去將他扶起:「兄長無罪,莫要折煞寡人。」
「謝陛下!」
李銳面色沉痛地站起身。
李弘面色悲戚:「兄長何故憔悴至此啊!?」
一旁。
秦牧野聽得眼角直抽。
乖嘚兒!
你不知道他為啥這麼憔悴啊?
這打龍鞭幹啥的?
打我和李星羅的?
不是?
我看你李銳濃眉大眼的,這麼報復人不合適吧?
你命格也沒寫啊?
秦牧野下意識望了一眼李星羅,恰好與她四目相對。
只是一個眼神交匯,兩人就知道了對方的意思。
哪怕這打龍鞭真的是衝著兩人來的,哪怕李銳是大乾的至強宗師,也絕對不能讓這玩意兒落在自己的背上。
別管真相如何。
這鞭子一落下,此次嶺南之行的爭議性就蒙上了塵垢。
連打龍鞭的威嚴也會崩碎一地。
不僅對帝姬黨是沉重打擊。
更是大乾的一場政治災難。
秦牧野有些想罵娘,他知道兒孫是李銳的軟肋,但勾八的這軟肋也太軟了。
他回頭望了一眼。
發現尤天獵正咧著嘴笑呢。
見尤天獵看到自己,當即給他比了一個口型:「蠢匕!」
尤天獵:「???」
秦牧野默默擼起袖子,做好把朝堂干成鬧事的準備。
另一頭。
李銳嘆道:「家門不幸,陛下莫要再提。」
李弘輕輕嘆了一聲,輕輕拍了拍李銳的手背,便回到了龍椅上。
也就在這時。
李恆站了出來:「陛下!微臣認為,此番對秦大人升官有失公允,此次嶺南之行,秦大人雖然立了奇功,但手段過於激進血腥,為了功績不擇手段,若這都能升官,定會讓朝野內外酷吏橫行,請陛下三思。」
李弘眉頭一擰,看向其他大臣:「諸卿何意?」
有李銳鎮場,又有李恆開團。
終於有人忍不住。
「臣附議!」
「臣附議!」
「秦大人此舉,未免太讓功臣寒心。」
「請陛下三思!」
慢慢的,越來越多的人跳了出來。
有的是相黨,有的是太子黨,有的是家族被牽連的世族官員。
雖然按比例只是少數,但聲勢相當浩大。
秦牧野藏在袖子裡的錠子都捏緊了。
仿佛又回到了馮塽被殺的那天。
硬了。
拳頭硬了。
他知道有人噁心,但沒想到這麼噁心。
可他又感覺好像有哪裡怪怪的。
熟悉的味道……
李弘沉著臉,待到聲討漸熄,才看向李銳:「兄長認為如何?」
李銳深吸一口氣,拱手道:「回陛下!官員任免升貶,皆由陛下做主,老臣無權亦無心插手。老臣來早朝,只為另一件事。」
「哦?」
李弘身體微微前傾:「兄長有何事?」
李銳緩緩取下背上的打龍鞭,高聲道:「亂世出英豪,盛世養鼠輩!中原安定十幾載,有些人早已背離初心,為了自己利益和功績,無所不用其極。
陛下!
老臣今日來,便是要打這些急功好利,權欲薰心之輩!」
此話一出。
整個大殿的氣氛都躁了起來。
準備打了!
終於準備打了!
李弘沉聲問道:「兄長,你要打誰?」
李銳怒不可遏:「李恆,你跪下!」
李恆:「啊?」
群臣:「啊?」
李星羅:「……」
秦牧野:「老子就知道……」
李恆嘴唇有些哆嗦:「大,大宗正,您……」
「跪下!」
「是!」
李恆面色蒼白,上前幾步,跪在了李銳的面前。
李銳怒目圓睜:「你可知我為什麼打你?」
李恆嘴唇哆嗦:「我,我……」
李銳厲喝一聲:「公道自在人心,枉你讀了這麼多年聖賢書,卻依然會被親疏迷了心智!吾孫為非作歹,吾尚且心中羞恥,自知無法辯駁,只恨不能親手掌斃這孽障。
你卻是非不分,構陷功臣!
你說,你有罪麼?」
「下,下官有罪!」
「啪!」
一鞭下去!
布帛撕裂!
皮開肉綻!
李恆吃痛,直接趴在了地上,身體不住顫抖,豆大的汗珠不斷滴落。
李銳看向李弘:「陛下!宗室之內,是非不分者眾!老臣乃大宗正,當撥亂反正以儆效尤,請陛下准許老臣殿前行刑!」
「准!」
「來人!把那些孽障押上來!」
下一刻。
十餘宗室子弟自縛雙手行至殿前,齊齊跪了下去:「請大宗正施罰!」
打龍鞭狂舞。
只能說至強宗師就是強。
每一鞭的力度都剛剛好。
不至於傷到元氣。
卻皮開肉綻,鮮血橫飛,疼得人痛不欲生。
十幾鞭下去,整個大殿都安靜了。
李銳卻還意猶未盡:「陛下!朝中奸佞甚多,還請陛下讓老臣代勞!」
李弘毫不遲疑:「准!」
嚯!
殿內一片譁然。
他們算是明白,這場早朝是為誰開的了。
方才還「附議」得酣暢淋漓的官員,當場腿就軟了。
李銳雙目赤紅,指著宮廷侍衛道:「你們幾個,把剛才攻訐秦大人的奸佞都拖過來!」
「是!」
不一會兒,十幾個官品不一的官員都被拖了出來。
官職都不算高。
但也低不到哪裡去。
要知道,在大乾,京官六品以上才有資格上朝。
李銳可不管這的那的,直接一鞭下去。
「噗!」
一口鮮血噴出,被打的刑部書令史直接昏死了過去。
剛才對宗室子弟只是懲戒。
這是真朝死里打啊!
這一鞭,直接給其他幾個等待受刑的打應激了。
但李銳根本沒給他們恐懼的時間,又是接連十幾鞭下去。
不死也重傷了。
安靜!
安靜!
還是安靜!
尤天獵咽了咽口水,還好自己理智,心中堅守著秦家的利益和顏面,不然剛才說不定也會嘴賤一句。
這要是挨李銳一鞭。
嘶……
畢竟是秦開疆之下的至強宗師。
自己未必能扛得住。
太子更是低著頭,從頭到尾沒抬一下,幸好昨天被父皇收拾妥帖了,不然……
只是這到底什麼意思?
是想讓宗室站隊李星羅麼?
李銳吁了口氣,雙手平托打龍鞭向李星羅走去:「帝姬……」
李星羅眼看他要給自己行禮,趕緊上前扶住:「大宗正,萬萬不可!」
「帝姬!」
李銳語氣沉痛道:「老臣教子無方,竟釀成如此滔天大禍,讓無數無辜百姓遭殃不說,還葬送了一個年輕的好官!
此等罪責,本應由欽差懲治。
但打龍鞭只能為李姓之人所持。
還請帝姬代小秦大人賜鞭!」
李星羅趕緊說道:「邕王雖散漫,但並無大錯,大宗正也是為了大乾社稷,才忍痛父子分離,這才給了歹人可乘之機。錯不在大宗正,還請您務必不要折煞了晚輩!」
秦牧野從善如流:「是啊大宗正,莫要折煞了我等!」
雖然他暫時還沒捋清楚這裡面到底是什麼樣的設計。
但毫無疑問,李銳擔得起「帝國之壁」的評價。
殺了人家的親孫子,本來心裡就有點不好意思。
要是再給人老同志來一鞭子,那可就太不像話了。
李弘嘆了口氣:「兄長!莫要折煞兩個孩子了。」
「唉!」
李銳嘆了口氣:「多謝帝姬手下留情!我那不成器的兒子心思脆弱,若非留他惡妻性命,現在他可能已經堅持不住了。」
隨後。
他直起身,看向剛才挨了鞭子的宗室子弟:「我李乾宗室,當一心為社稷,一心為天下公義,若這般大案都不論是非曲直,只想著人情冷暖,那你們以後也乾脆別姓李了。」
「大宗正教訓的是!」
一眾宗室子弟紛紛認錯。
李銳悄悄給李星羅使了個眼色。
李星羅會意,當即勸慰道:「感情親疏,人皆有之,並非大過,諸位莫要自責。」
眾宗室子弟頗為感動:「多謝帝姬!」
李弘撫須輕嘆:「知錯能改,方為丈夫,多謝兄長,代朕打醒了百官。」
眾人:「……」
他們看著地上昏死的十幾人。
感覺有些人是被打醒了。
但有些人……怕是醒不了了。
李弘站起身來:「諸愛卿還有別的事情要奏麼?」
眾人面面相覷,紛紛搖頭。
正戲都已經結束了。
這還奏個卵啊!
在場文武百官都有些暈乎乎的,剛才那場景就好像做夢的一樣。
他們現在確定了。
這就是一場酣暢淋漓的釣魚。
可他們怎麼也想不明白。
現在釣魚都要用打龍鞭了?
而且做餌料的,還是剛剛經歷孫子被斬,獨子重病的李銳,還有十幾個頗受重用的宗室子弟。
恐怕也只有這樣,才能在逆風局把魚釣起來吧!
這哪是打龍鞭啊?
這明明就是殺威棒!
可……皇帝這是什麼意思?
是想讓宗室站隊帝姬了麼?
李弘可沒心思解答他們的疑問,只是溫和笑道:「洗塵宴就在午時雍慶宮,各位功臣務必到達。」
說罷。
便下來握住李銳的小臂,兄弟倆一起離開了大殿。
只留下面面相覷的眾人。
……
一場大朝會後。
沖秦牧野笑臉相迎的人明顯變多了。
秦牧野則是客套地敷衍幾句,便與李星羅一起朝宮外走去。
一路上,都沒有怎麼說話。
到了帝姬府的馬車前。
李星羅轉身笑道:「你要回去帶娘子一起吃席麼?」
「嗯!」
秦牧野點頭。
李星羅咬了咬嘴唇:「時辰還早,要不要馬車上一起坐一會兒。」
秦牧野看她眼底,似乎閃動著一絲茫然。
思忖片刻,笑著點了點頭:「好!」
在文武百官還未盡散的時候。
兩人便上了同一輛馬車。
剛坐進去。
李星羅就貼上了一張隔音符,長長吁了一口氣。
秦牧野有些好奇:「今天一次大朝會,把宗室對你的芥蒂全都抹了去,你還不高興麼?」
李星羅扯了扯嘴角:「自然是高興的……」
秦牧野笑了笑:「你是不是感覺,整個嶺南之行只是一場考驗,考驗你這把劍是否鋒利,卻並沒有真實的意義。」
李星羅輕輕伸了一個懶腰,將完美的身段勾勒得淋漓盡致。
她輕輕朝秦牧野身上湊去。
秦牧野下意識躲了一下。
她只是輕聲說道:「只是借你肩膀靠一下,別那么小氣啊~」
然後,秦牧野不掙扎了。
李星羅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面頰貼在手背上,跟夢囈似的說道:「有時候跟你說話,真的很放鬆,就好像我什麼都不說,你就全知道一樣。」
秦牧野覺得此刻的她莫名的可憐:「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對皇帝那麼不信任,不過你倒也不必把一切都當成假的。
比如今天,宗室對你的芥蒂,抹除就是抹除了。
只要能攥在手裡的東西,不管它是從哪裡來的,握在你手裡的那一刻,就是你的!」
「比如呢?」
李星羅看著他的側臉,睫毛輕眨:「你算麼?」
秦牧野眉頭一揚:「當然算!」
說完這句話。
他頓時覺得有些不對勁。
生怕她痴婦病發,真的把自己握在她的手裡。
但好在,李星羅沒有動作。
唯一的反應就是……
她臉紅了!?
不是?
你忽然轉這種仙子下凡風,給我整得有點不會啊!
不過秦牧野倒是真能感覺到,她有些無力的狀態。
思索了片刻,笑道:「老實說,我也覺得你爹生猛得有點過分,他對大局的掌控力,強得讓人窒息。但他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不可能無所不能。
你覺得嶺南之行,只是對你的考驗。
我卻覺得,是他們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選,被迫等一把能斬斷一切的劍。
王朝之下,個人力量或許力有不逮。
但只要咱們夠強,就能倒逼他重新做出選擇。」
「希望吧!」
「你不信我?」
「我信你!」
李星羅從他肩膀上直起身來:「難怪你能把仇家的女子哄得暈頭轉向,這嘴皮子還真會哄人。先去哄你家的小嬌妻吧,我這裡還不急。」
秦牧野:「???」
你怎麼跟篤定能接到盤一樣?
他搖了搖頭,準備下車。
李星羅卻又叫住了他:「秦牧野!」
「怎麼?」
「若有哪一天,我告訴了你關於我的一切,你還能像今天這麼安慰我麼?」
「會!」
「你就不怕?」
「站到你這邊,我就做好了接受你一切的準備,只要你不變,我就一直在。」
「知道了,玩去吧!」
「???」
「等會見!」
「等會見!」
目送秦牧野下車。
李星羅心情好了許多,她探出頭:「回府……不對!去成衣店!」
……
雍慶宮。
「恆啊!辛苦了!」
李銳笑著給李恆後背上藥。
李恆疼得呲牙咧嘴:「今天這條魚,釣的是真過癮啊!嘶……疼疼疼,老師你輕點!」
李銳搖頭苦笑:「宗室里一堆腦子拎不清的,結果讓你這個腦袋清醒的挨了第一鞭,你心裡就不委屈?」
「那有啥委屈的?」
李恆哈哈大笑:「能讓那些人腦袋清醒一些,學生功德無量。」
李弘端著茶杯走了過來,笑道:「你小子不錯,回去好好養傷,傷好了就去宗人府接受傳承,宗室也該多一個新宗師了。」
「嚯!」
李恆直接就跳起來了:「區區皮外傷有什麼好養的?多謝陛下,俺去也!」
說罷。
抱了抱拳,直接就準備離開。
李銳把宗人令丟了過去:「接令牌!」
「差點忘了!」
李恆小跑著回來,撿起令牌就又跑遠了。
李銳臉上帶著笑。
只是笑容很快又變得有些落寞。
李弘嘆了一口氣,坐到他旁邊:「李恭怎麼樣了?」
李銳勉強笑了笑:「倒也還好,還沒到傳出去病危的程度,牧野留那賤人了一命,倒也幫他穩住了心緒。多謝陛下,能留寶寶這孽障多活了這麼久,死得也有價值了一些。」
他久居京都,對兒子的關心的確不夠。
但也不至於一點關心都沒有。
在李寶寶十五歲左右,他就漸漸察覺到這對母子的不對勁了。
他也沒想到,這個近乎跟李恭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子,居然藏得這麼深。
而且還悄悄摸摸的,闖下了如此滔天大禍。
於是第一時間,他就找到了李弘,說應該公事公辦,他不會有一句怨言。
李弘卻說,時機還不成熟,現在去辦,收效甚微。
還問願不願意以李寶寶做餌,隨他一起等一個時機,等一把鋒利的劍。
當時的李銳沉思了許久。
說可以!
於是一等,就等到了現在。
一切都按照計劃進行。
甚至超出了預期。
秦牧野和李星羅執行得十分完美,完美到他們都感覺到驚喜的地步。
斬幾十妖官,送兩百餘妖學生,卻讓大聖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順路離間了牛平天。
還留下那賤婦的性命,留作對付百越的工具,還穩住了自己兒子的心緒。
李銳猶豫了一會兒:「陛下,有句話,老臣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弘笑道:「兄長但說無妨!」
李銳沉聲道:「太子和帝姬……差距實在有些明顯,還有秦牧野此人,說他是生性使然鋒芒畢露也好,還是把你我內心揣摩透徹順勢而為也罷,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你雖鋪墊好了一切,只要後面順利進行,哪怕換一個中庸守成之君也能坐穩江山。
但兵無常勢,水無常形,誰又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
帝姬血脈特殊不假,老臣卻覺得未必不能克服。」
聽到這話。
李弘臉上也閃過一絲掙扎與柔情。
思索了良久,他苦笑一聲:「兄長!你這是第一次因儲君之事開口。」
「肺腑之言!」
「既然如此……軍演之後,便給星羅一個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