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鎮出了大事。
巡檢司,被人一夜滅殺。
如果是尋常事情,鎮裡的豪紳可以幫忙代辦。
但這麼大的殺人案,官府的人不來,沒人敢破壞現場。
可問題來了,後院死的,都是官府的人。
雖然天寒地凍,但發臭只是時間問題。
如此數量的屍體,不儘快處理,很可能引起瘟疫。
屍體是世豪酒樓的小廝早上過來時發現的。
此刻,小廝臉色慘白坐在酒樓前庭。
他身邊圍了很多父老鄉親。
除了幾個膽子大的屠夫,沒人敢越過前庭。
可人的好奇心最是難除。
不少人都夠著頭往後院的方向探。
只不過早被豪紳們差人拉了圍布。
什麼都瞧不見。
「二蛋,你倒是說說,人是怎麼死的啊?」有人問道。
回想後院比地獄還要恐怖的畫面。
小廝牙齒不停打顫。
他先是喝口水緩了緩。
接著心有餘悸道:「我怎麼敢上去查看,只晃眼看到滿地都是腦袋和殘肢,石板上全是血,我滴媽,比殺狗那地兒還血腥。」
「嘶!」
眾人只知道死了人。
可卻沒想到死狀會如此慘烈。
「到底是誰幹的,那可是一百多號兵啊。」
「是不是最近湧進咱小鎮的那些個逃犯?」
「怎麼可能,就算她們拉幫結夥,也不至於滅了巡檢司後,一個人都不折吧?」
大夥紛紛表達自己的觀點。
「我知道是誰幹的!」有人忽地冒出來。
「是誰?」眾人驚道。
「十里鎮劍神!」那人相當自信。
大夥頓時鄙視的看著他。
十里鎮劍神。
第一次出現是張平死的時候。
可到底有沒有這樣一個人。
這個人還在不在十里鎮。
都是臆測。
壓根沒人見過。
而且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巡檢司,過於離譜。
只不過,就像有人說勾欄來了個天下第一美人。
你雖然不信,但絕對會心癢難耐,怎麼都想著見上一見。
自此,大夥聊天的主題,基本上都圍繞在十里鎮劍神這幾個字上。
下午時分,縣衙的捕快們終於到了。
沒來多,就兩個。
一老一少,騎府衙最快的馬趕來。
老的叫丁震,在縣衙幹了快三十年。
少的叫羅陽,縣衙里今年給丁震安排的徒弟。
師徒倆站在世豪酒樓後院門口,面色蒼白。
來之前就聽十里鎮豪紳派來的人說,巡檢司一百多號人被人宰了。
但沒成想,兇手手法如此殘忍。
這哪是簡簡單單的殺人,簡直就是泄憤。
九成九以上的屍體,都不完整。
「師父,這...怎麼查?」羅陽喉嚨乾澀。
「你當真以為縣太爺是派咱來辦案的啊?」
丁震揉著眼睛,陽光下的鮮紅,看久了眼睛疼。
「不是來辦案?那咱們來做什麼?」
「收屍,這案子,壓根就不用辦,不然為什麼就派咱倆來?」
「不用辦?」羅陽驚道。
丁震笑了笑,比哭還難看:「自己人幹的,辦什麼?」
「自己人?閔昌乾的?」
羅陽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閔昌。
因為他是津嶺渡的瓢把子。
跟十里鎮巡檢司有經濟來往。
而且是縣衙最強之人。
囂張跋扈。
可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
羅陽頓覺一頭兩個大。
丁震瞪了徒弟一眼:「來之前你又不是沒見閔昌聽說十里鎮巡檢司被滅後的模樣,愁眉苦臉,跟死了爹一樣。」
「難道不是因為心虛?」
「草。」丁震直接爆粗,「你小子,得虧跟縣太爺的管家沾親帶故,不然能幹個雞毛的捕快。」
「師父,您別就知道罵我啊,我這不是在學嗎。」羅陽委屈道。
丁震瞥一眼院裡的屍體,問道:「知道車馬部嗎?」
「知道。」羅陽點頭,「先皇二十年前成立的。」
「還不錯,懂點歷史。」
說著,丁震湊到徒弟耳邊,小聲繼續道:「前天我跟閔昌喝酒,喝醉以後,他給我說了一件事情。」
「什麼事?」
「八天前,他帶著十里鎮的周世豪,領著百來號人劫了齊百春的車馬。
十里鎮驛站加上齊百春從署裡帶過去的,總共二三十人,基本被殺完了。
就剩個齊百春和一個叫劉大寶的。」
「啊?」
羅陽聽完,大受震驚。
他知道閔昌平時欺行霸市。
只是沒想到,竟然敢截殺朝廷命官。
齊百春可是六品大員。
比他們的頂頭上司品級還高。
「師父,您的意思,這次人是車馬部殺的,專門報仇?」
丁震欣慰一笑:「還行,不算無藥可救。」
「車馬部的定平署,有這麼厲害的人物?」
「縣裡面沒有,郡裡面有,郡裡面沒有,州內有,不要以為車馬部都是養馬的軟柿子,先皇力排眾議建立的衙門,自然有它的生存之道。」
羅陽沉默,好半晌才開口:「可師父,這朗朗乾坤,官府之間內鬥,跟江湖上的幫派有什麼區別?」
「朗朗乾坤?」丁震笑了,「皇城都不見得有,咱這地方天高皇帝遠,更不可能有,不然閔昌這種殺人犯,怎麼會騎到師父頭上。」
聊沒多久,兩人開始干正事。
正事就是埋屍。
跟縣上的豪紳一合計,讓他們先墊付請人抬屍的工錢,回頭縣衙給補上。
自有膽子大的踴躍報名,拿著殘肢斷臂,里外飛奔開心得像猴子。
圍觀的人群中。
有一戴斗笠的男子,看得格外仔細。
他來回在屍體身上打量。
等看到周世豪從酒樓里被抬出來後。
壓了壓帽檐,轉身離開。
男子腰中別了一把很長的刀。
刀鞘隨著步伐有節奏的敲擊地面。
噹啷噹啷!
......
二娘包子鋪。
「老闆娘,跟你打聽個人。」
風二娘沒抬頭,算帳是她最頭疼的事情。
算了幾遍,老出錯,正頭大呢。
「沒空,上其他地方探去。」
「當真沒空?」
哐啷,來人的長刀撞翻了店內桌子。
風二娘正要發飆,抬頭一瞅,頓時瞳孔驟縮。
「拖刀客北楓?」
來人戴著斗笠。
脖子上有一個拳頭大的疤痕,像是被長槍所刺。
那把半丈(1米5)長的長刀,光刀柄便是普通短刀的長度。
「不愧是吹雪樓前任樓主,連我這種不入流的人都認識。」
北楓面色冷峻,不苟言笑。
「北將軍說笑了,您的名號,知道的人不少。」
不錯,北楓,曾經是位將軍。
起義軍的將軍。
只不過發生了一些事情後。
將軍入了江湖。
又因為他走路時刀鞘拖在地上。
所以外號拖刀客。
「呵。」北楓自嘲一笑,「將軍?人屠罷了。」
想起起義軍的那段過往,風二娘沒有搭話。
「不知您要找誰?」等了片刻,風二娘問道。
「十里鎮劍神!」
風二娘聞言輕挑眉頭。
賣了一天包子,鄰里鄉親都在討論十里鎮劍神。
她當然知道這人指的是誰。
「十里鎮,哪有什麼劍神?」風二娘面露疑色。
「沒有嗎?」北楓眉頭微皺,「那我換個說法,殺害巡檢司一百多條人命的兇手,你知道他在哪嗎?」
風二娘搖頭:「不知道,但我可以幫你查。」
「要多久?」
「北將軍...」
北楓抬手打斷:「叫我北楓就好。」
「北楓,吹雪樓雖然是我一手組建,但你也知道我早就離開,我現在就是一賣包子的婦人,你不要為難我,再說,這是官府該做的事情。」
噹啷——!
北楓從懷裡掏出一個布袋,放在桌上時發出金石之聲。
「我現在為車馬部做事,你也可以把我看做官府的人。不要誤會,我只是想讓你幫忙打聽打聽,他為什麼要搶我的活。」
說完,北楓轉身便走。
風二娘喊道:「北楓,太多了。」
北楓擺手:「這不是給你的,這是給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