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爺自認為已經夠卑微了。
無論是說話的態度，還是站著不動的舉止，絕對給足了尊重。
只是。
等了小片刻。
身後仍舊沒有任何風吹草動。
於是。
寬爺試著側頭。
「莊大人？」
他用餘光暼了暼。
並沒有看見有人在。
一個人在意識到自己可能做了一件蠢事的時候。
第一時間通常都不會承認。
此時此刻，寬爺甚至希望身後真的有人，因為只有這樣才不會顯得自己太蠢。
為了確認自己到底是真蠢還是假蠢。
寬爺決定看個究竟。
他緩緩轉過身子。
當發現身後以及周邊確實沒什麼人後。
寬爺沉默了。
年尾的寒風似乎想要給今年好好收個尾，突然間吹得異常的猛烈。
寬爺那厚實的身軀，此時此刻在寒風中顯得有些弱小。
須臾過後。
寬爺突然對著旁邊某個店鋪的屋檐底下拱手行禮。
以他六重天的眼力，絕對能看出那裡連只耗子都沒有。
但他仍然表現得極其慎重。
「想不到莊大人隱匿功夫如此厲害，我卓寬當真是見識淺了，不過既然莊大人沒有什麼想說的，那在下就不打擾了，告辭！」
言罷。
寬爺猛地轉身。
而這時，陸天明已經撒開腿快奔到了街口。
寬爺深吸一口氣。
努力控制著因憤怒而發抖的身體。
隨即開始大步狂奔。
這一次，他明顯連吃奶的力氣都使出來了。
跑動的時候，他的雙拳捏的嘎嘣響。
可以想像如果陸天明被他逮到的話。
恐怕骨頭都要給捶成骨頭渣。
寬爺剛奔出去不久。
肖雙陽的身影便落在了街面上。
他手上拿著半個水煮雞蛋。
臉上滿是震驚之色。
望一眼寬爺漸行漸遠的身影。
肖雙陽舉起大拇指：「絕！」
說完，他將那半個水煮蛋扔進嘴裡。
這邊。
寬爺的爆發力相當之驚人。
意識到自己被陸天明耍了以後。
他甚至把那灰絲小馬褂都拋在了腦後。
眼瞅著陸天明馬上就要轉過前面的街角。
寬爺憤怒道：「瘸子，你最好跑快一點，不然被我抓到的話，我非得把你的骨頭一節一節的給卸下來！」
嘭的一聲。
寬爺雙掌合擊拍出一道掌風。
可還是晚了一步。
陸天明已經拐過街角，沒了蹤影。
寬爺又怎麼會輕易放過陸天明。
被如此低級的騙術戲弄，寬爺心中羞憤難當。
此時此刻他才明白，陸天明把莊玄而不是其他人搬出來，是為了利用莊玄的名頭，事先給自己營造一種緊張的氛圍。
然後循循善誘把自己帶進溝里。
一想到這件事很可能成為一輩子的污點，淪為別人的笑柄，寬爺殺意已決。
「瘸子，今天必不可能讓你活的！」
寬爺咬牙切齒喊了一句後。
總算來到了陸天明消失的拐角。
可剛調轉方向準備繼續追上去時。
他突然就停了下來。
臉上原本那滔天的怒火，漸漸被一抹凝重所取代。
「潘掌柜？」
寬爺看著七八丈外與陸天明並肩而立的潘宏財，瞳孔微縮。
應該是奔得太急的原因。
潘宏財正在做深呼吸。
他左手扶著牆，斷掉的兩根指頭耷拉著，看上去多少有些狼狽。
可即便如此，寬爺還是沒有貿然前行。
片刻過後，潘宏財總算緩了過來。
他拍了拍陸天明的肩膀，示意後者站到後面去。
「卓寬，好好的山大王不做，跑來京城蹚這趟渾水做什麼？」
卓寬眯了眯眼睛，沉聲道：「你我當年也不過一面之緣而已，我怎麼選擇，需要你來操心？」
潘宏財搖了搖頭：「還請你不要會錯意，我如此說，只是感慨又一個六重天要隕落了而已。」
說完。
潘宏財伸手入懷，似乎在掏什麼東西。
卓寬之前在夢樓里硬扛對方射來的算盤珠子。
其實也是取巧。
畢竟那時候潘宏財的主要目標是舟小桐。
而當他自己要直面那個當年令人聞風喪膽的鐵算盤時，看得出來還是有所忌憚的。
他後退一步。
身上氣甲全開，擺出了一個防禦姿態。
「我可以放你一馬，但是你要先告訴我，舟小桐現在什麼情況？」卓寬忽然說道。
潘宏財聞言一怔，明顯不太適應卓寬的說話方式。
可到底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
而且此處四通八達，也不是個打架的好地方。
這萬一對方來上一兩個援兵，只怕是又一場絕境。
想了想。
潘宏財如實道：「他什麼情況我不是很清楚，但我走的時候，他已經斷了一臂，這會兒是死是活，只能看臧一如何處置了。」
「臧一也來了？」卓寬吃驚道。
潘宏財點頭：「我性格好朋友多，危難關頭，自然有人願意伸出援手。」
身後陸天明聽到這話。
訕訕吸了吸鼻子。
一個常年在陰影中殺人的殺手，哪裡有什麼朋友？
即便有。
也是他在中間牽線搭橋的結果。
當然，現在是一致對外的時候，陸天明也沒有理由去跟潘掌柜抬槓。
對面卓寬顯然也覺得潘宏財說了個笑話。
可畢竟舟小桐如果沒有出事的話，潘宏財必不可能在這裡。
所以不管來的是臧一還是其他什麼人，今天的行動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念及此。
卓寬收起馬步。
站直後一拱手：「既然如此，那我也沒有繼續跟你打下去的必要，要不，今天就這樣散了？」
潘宏財點頭：「再好不過，跟你打雖然我會贏，但太浪費時間。」
卓寬面色有些難看。
但好漢不吃眼前虧，不說對方有沒有其他幫手，就其身後那個瘸子手裡的灰絲馬褂，絕對是一個變數。
不過走之前。
卓寬有一件事情放不下。
於是他微微歪頭看向潘宏財身後的陸天明。
「瘸子，今天晚上的事情，怎麼說？」
陸天明眨了眨眼，一本正經道：「你放心，一碼歸一碼，我要是傳出去，便天打五雷轟...」
「好！」
卓寬也不磨蹭。
轉身就走。
他那寬大的身影剛一消失。
陸天明又道：「天打五雷轟死你！」
敵人走了。
潘宏財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他轉過身，好奇望著陸天明。
「你跟卓寬之間有事？」
陸天明當即繃不住了。
邊笑邊解釋：「剛才那野豬，哈哈哈，他想搶我的寶貝，哈哈哈，但是...」
好一番講述，把之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出來。
潘宏財起先還能忍著。
但越想越覺著好笑，到最後乾脆也同陸天明那樣，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