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的京城。
褪去了春節的熱鬧後,擁擠嘈雜。
熱鬧通常都是因為開心。
江玲瓏今年沒有感受過這種開心,現下的嘈雜也只讓她覺著冷清。
回望一眼當初廉為民給吹雪樓安排的整條街。
江玲瓏瞳孔顫動,表情複雜。
「樓主,走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您這座青山不倒,咱們吹雪樓定然還能捲土重來。」
馬車旁,有個背短槍的大漢開口勸慰。
江玲瓏回過頭,收起了雙眸中的惆悵。
然後答非所問道:「老譚,其他人都走了,你怎麼不走?」
這個背短槍的男子,便是吹雪樓外號猛龍的左護法彈輝煌。
也就是曾經被剛來京城的潘宏財堵在酒肆里的那一位。
他扯了扯韁繩,把煩躁的馬匹穩住。
這才回道:「我找不到離開樓主的理由。」
江玲瓏上下打量譚輝煌,沉默片刻後問道:「你不會是喜歡本座吧?」
譚輝煌拱手道:「屬下不敢。」
江玲瓏探出一手將譚輝煌手裡的韁繩奪過。
然後寒聲道:「你個五重天的廢物,但凡你們這些光拿銀子不見長進的蛀蟲努力一些厲害一些,本座會落得如今這個田地?」
見江玲瓏突然發怒。
譚輝煌下意識退了幾步。
然後瞠目結舌的望著江玲瓏。
「樓主,我...」
剛開口說了幾個字。
江玲瓏便一掌拍來。
雙方身體根本就沒有接觸。
譚輝煌卻倒飛而出。
狠狠砸在了身後那堵牆上。
「狗就是狗,永遠不要指望本座會把你當人,你還想跟著我東山再起?笑話!我不把你殺了吃肉,已經是一種恩情了,趕緊滾,不要出現在我的視野裡面!」
言罷。
江玲瓏再懶得看譚輝煌一眼,抬腳便上了馬車進入車廂。
自有人上來接替譚輝煌車夫的位置。
那車夫吆喝一聲。
五輛馬車開始朝北邊駛去。
這其中只有打頭的馬車有車廂。
其他都是拉貨的板車。
最惹眼的要數最後一輛。
上面放的不是物資,而是一口棺材。
棺材是廉為民今天早上讓人送來的。
他此舉到底是個什麼意思,江玲瓏也捉摸不透。
唯一能夠確定的,便是這口棺材絕對是為江玲瓏準備的。
江玲瓏也只能理解為這是一種警告,警告她乖乖把嘴巴管好。
曾經幫眾無數的吹雪樓。
離開京城的時候,僅有十餘人。
口吐鮮血的譚輝煌只能痛苦的看著車隊離開。
他覺著江玲瓏已經瘋了。
更相信此刻如果自己不是身處京城內城,江玲瓏擔心自己的血髒了廉為民的地盤,只怕現下自己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車廂內。
並非只有江玲瓏一人。
角落處坐著一個骨瘦如柴的女人。
女人雙手環著膝蓋,腦袋埋在手臂處。
看上去很可憐。
但當江玲瓏坐下來後。
她突然抬起頭,用一種戲謔的目光看著對方。
「江樓主,今時今日的結果,你可曾有預料到?」
剛才面對譚輝煌還頗為暴躁的江玲瓏。
此刻卻顯得異常的安靜。
瞥了一眼面容蒼白的女人後。
江玲瓏平靜道:「沒有人能夠預知未來,我若不入京城,吹雪樓無論如何強大,永遠都只是別人眼裡不入流的烏合之眾罷了。」
「現在呢?烏合之眾還剩幾個人啊?」
女人笑了起來,由於面色發白,加之瘦骨嶙峋,令人覺著她就是一具會笑的乾屍。
「賭輸了而已。」江玲瓏平靜道。
「好一個賭輸了,你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害了多少人?」
女人收起笑容,眼裡浮現出恨意。
「成年人都要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後果,我如此,我手底下這些人也是如此。」江玲瓏反駁道。
「那麼被你殺害的那些人呢?你有給他們選擇的權利嗎?」
女人的聲音異常尖銳,像是用利器刮擦金屬製品。
江玲瓏沉默。
好半晌都沒有言語。
「人啊,只有落難跌入低谷的時候,才能看清楚真正的自己,江玲瓏,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活該連給人當狗都不要!」
女人的話何其刺耳。
江玲瓏眉眼不受控制的抖動著。
她掄起胳膊。
啪的一聲扇在了女人的臉上。
只是她並沒有用勁。
不知道是不是擔心一巴掌會把女人的腦袋扇下來,她的動作更像是輕輕推了對方一下。
可饒是如此。
女人還是吐了一口血出來。
那弱不禁風的身體,恐怕連小孩子都能殺了她。
「王三妹,念在咱們姐妹一場,我不跟你計較,但是你不要得寸進尺,否則我不保證哪一次突然下手重了,把你給打死!」
江玲瓏冷冷望著對方,看得出來她很生氣。
王三妹咧嘴微笑。
披頭散髮加上嘴角的血跡,讓其看上去像個厲鬼。
「姐妹?你個老妖婆,都能當我的奶奶的奶奶了,怎麼好意思說這樣的話?還有,你做的事,是姐妹該做的事嗎?」
如此不給江玲瓏面子,看得出來這個王三妹當真不怕死。
而江玲瓏似乎也不想她死。
皺了皺眉頭後,江玲瓏將目光放向車外,看著街面上為了生活奔波的行人。
她也開始了奔波的旅程,只是她很清楚,自己的下場一定會比路邊的行人們要慘。
那王三妹罵了幾句。
見江玲瓏始終沒有接話。
便乾脆閉上了嘴巴。
可能是車轅在地面轉動的聲音聽久了令人無聊。
沒過多久。
王三妹又開口道:「其實你還算有那麼一丟丟良心。」
江玲瓏眉頭微蹙,顯然不想聽王三妹囉嗦。
「那譚輝煌跟了你挺長時間了,對你可謂鞍前馬後,只要不傻,都能看出他這份堅持意欲為何,這樣的男人,絕對是一條忠心不二的好狗,但是你並不想讓他繼續當狗,因為你害怕他會同他的主人一樣,被別人給打死。」
見江玲瓏的目光始終都在車外。
王三妹往旁邊移了移,然後把頭貼著車廂一側,盡力去看江玲瓏的臉。
「其實你對譚輝煌,也有好感的對不對?」
江玲瓏轉過頭來。
冷冷道:「上不了台面的賤人,跟風二娘一樣,腦子裡成天就是男歡女愛,也難怪當年她會被一個潑皮給騙了身子。」
王三妹絲毫不以為意。
笑道:「女人要有女人的自知之明,不想著男歡女愛,難不成跟你一樣在外面拋頭露面當大哥,最後除了一口棺材,狗屁都沒撈著?」
江玲瓏欠身。
一記手刀砍在王三妹的脖子上。
車廂里這才安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