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問及個人情況,吳庸微微遲疑了一瞬,開口道:「幾年前,屬下便在京城置辦了宅院,……屬下沒有妻子,只領養了個孩子,在外頭宅子裡住著。」
「哦?」謝安寧有些詫異,「吳侍衛可曾娶妻?」
一個三十幾歲的青壯,沒有妻子,不尋思娶妻,卻去領養了個孩子。
莫非是心系亡妻所以沒有再娶?
而這廂的吳庸聞言,再度怔了下,「屬下身體有疾,不願耽誤別人姑娘,不曾娶妻。」
謝安寧下意識看向他受傷的手臂。
……這看著也不耽誤娶妻啊。
察覺到那邊的視線,吳庸不自然的抿唇,垂了半個下午的眼皮抬起。
目光撞上的一瞬間,謝安寧還沒什麼反應,他便又別開了臉。
謝安寧眉頭微蹙,心底莫名生出一陣古怪的感覺。
覺得哪裡有些不對
難道,她觸及人家傷心事了?
畢竟是個人私事,謝安寧暗道自己過界,當即將話題又引回正事上。
「咱們府上奴僕不多,侍衛也才幾個,安全方面是個大問題,這幾日還需吳侍衛你多多費心,等過了年,再去重新招募一批府兵,不要怕使銀子。」
世家大族們,都講究個人丁興旺,他們謝家如今才兩個主子,但想要把日子過的熱鬧,得先讓府里熱鬧起來。
不然,偌大的府邸,人太少,總顯得過於淒涼。
說著,又交代道:「昨日貴妃遇險,這些天京城必定不太平,吩咐下去,讓咱們府上的人低調些,外頭的流言蜚語都無需理會,只關上門忙咱們自個兒的。」
吳庸低聲應下。
謝安寧想了想,自覺沒有什麼需要交代得了,正要叫人退下。
外頭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很快,門房小廝入內,稟道:「大小姐,大理寺和刑部的大人們來了。」
一旁跟著起身的吳庸身形陡然微不可見的僵了一瞬。
昨日貴妃遇險一事,皇帝陛下交由大理寺和刑部徹查。
那批瘋馬之所以認準貴妃儀仗衝撞的原因已經查明。
是因為隨行的內侍中,有幾人身上沾染了能叫馬匹失控的粟香。
那麼,每一個儀仗停留過,能沾染上粟香的地方,都需要徹底核查。
謝家作為貴妃待過最久的地方,自然不能放過。
大理寺卿陳子泝和刑部侍郎石原卿,帶著各自手底下的人,親自登臨謝府。
陳子泝不必多說,世家大族中有名的高嶺之花,早早在朝堂站穩了腳跟,深得陛下重用,不知多少家族掌權人,艷羨陳家有這樣一個繼承者,王少甫為女兒挑選夫婿時,最最滿意的人選就是他。
至於石原卿…
謝安寧望向身穿官服,眉目清朗,卻面無表情的青年,抿了下唇,道:「兩位裡面請。」
府上沒有男主人,她既然決定獨撐門戶,那家中大事小事就該出面應對。
到底是將門虎女,謝安寧並不露怯,大大方方將兩位高官迎入了正廳。
至於他們帶來的人,都留在庭院等著。
一入內,吳庸已經側立在旁,等候主子吩咐。
謝安寧則坐於上首,吩咐婢女奉茶。
「王夫人客氣,茶就不必了,」刑部侍郎石原卿年紀不大,眉眼平靜,不苟言笑,全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道:「貴妃娘娘受瘋馬驚駕,本官奉命調查此案,還望貴府配合。」
「陛下有命,臣自當配合,」
謝安寧喚回奉茶的奴婢,又提醒道:「不過大人喚錯了,我已非王家夫人,兩位還是喚我謝夫人吧。」
她自稱臣,讓廳內一靜。
角落的佩蓉,當即上前,為主子解釋道:「二位大人不知,昨日我家夫人已被貴妃娘娘封為內廷四品女官。」
眾所周知,內廷作為皇后權柄,最高品階也不過三品。
而謝安寧歸家第二日,就被封為四品女官。
可見其多受貴妃看重。
…………
謝家奴僕不多,沒一會兒,便全部聚集在庭院中。
主要審問昨日貴妃娘娘來此後的各種細節。
連帶著謝安寧也要被審問。
廂房內,她一五一十將昨日的一切,所有能記住的細節,盡數說出。
陳子泝靜靜聽完,道:「貴妃在大堂用茶時,身後可有內侍公公跟隨?」
「沒有,」謝安寧記得很清楚,「娘娘身邊只有錦玉錦書和錢嬤嬤三位女官,至於內侍們都留在庭院。」
她眉頭微蹙,「娘娘鑾駕被瘋馬衝撞,跟是隨行的內侍有關?」
「不要打探案情!」石原卿輕輕敲了敲桌面,淡聲道:「問你什麼,你說就是了。」
「……」謝安寧一噎,抬眸瞥他眼,沒有說話。
石原卿被她這一眼看的,也沉默下來。
陳子泝多火眼金睛啊,早瞧出這二人之間似乎有些瓜葛,眉梢微挑,將身子往椅背一靠,乾脆也不說話了。
室內靜默幾息。
還是石原卿開了口,「夫人是說,貴府一切採買和雜物,連帶著奴僕都由一名叫吳庸的侍衛掌管?」
這話讓謝安寧心口莫名一跳,在兩個男人的目視下,輕輕點頭:「確實如此。」
「行了,」陳子泝站起身,淡淡道:「讓這位叫吳庸的跟我們走一趟吧。」
「他…」謝安寧面色大變,急忙站了起來:「吳侍衛跟娘娘遇刺有關?」
「不該問的別問,」石原卿道:「陛下有令,無論是皇室宗親,還是勛貴世家,但有嫌疑均可提拿審問,這位吳庸現在就是有嫌疑,等查明情況,若是清白的,自會將他放出來。」
陳子泝腳步未停,已經跨出門去。
室內只剩他們兩人。
看著面前卸下婦人髮髻的女子,石原卿眸底晦澀難明:「夫人可後悔了?」
「???」正要往外走的謝安寧聞言回身,「後悔什…」
尾音在看清他神色時,漸漸頓住。
終於反應過來,這人該不會一直沒有釋懷當年…
……他是要來嘲諷自己瞎了眼?
一念至此,謝安寧下意識挺直了脊背,「讓石大人失望了,我從不後悔。」
言罷,她轉身就要走。
石原卿看著她的背影,冷聲道:「十六載的青春,換了一個和離歸家的結局,真不後悔?」
謝安寧腳步都沒有停頓,逕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