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真是的,一走就將近個把月。」
「媽想見都見不到你。」
王芸自顧自說著,來到客廳的沙發,在林月嫣身邊坐下。
她四處打量,沒有發現江徹的身影,提起的心才沒有那麼緊張。
那個窩囊廢不在好啊,免得讓自己丟面子。
天賜良機。
等他回來,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她還是很有把握說服女兒讓自己住在這裡的。
子女養父母,天經地義。
完全可以理直氣壯地提出這個要求。
「慕白已經跟我說了,讓我過來你這邊住。」
「月嫣,外人就是外人,你那個弟妹知道慕白陷入困境,立馬就走了。」
「問她,她還說去旅遊,順便回趟娘家。」
「這分明就要是拋棄你弟弟啊。」
這番話,滴水不漏。
看似在罵莫秋韻,實際上是說:我和你才是一家人,江徹是個外人。
屬於一種暗示。
先拉近母女的關係。
「媽腿腳不利索,你給我安排個一樓的房間。」
「二樓留給你們夫妻倆,如此也就打擾不到了。」
瞧瞧。
什麼叫做「二樓留給你們夫妻倆」,搞得這房子是她的一樣。
王芸還故作慈愛地拍了拍林月嫣的手背。
「自從你結婚後除了回娘家的日子,媽都見不到你。」
「這下咱們娘倆又能一起生活,多好。」
「就這間吧,我還帶了些行李來,先布置布置。」
王芸指了指一樓最大的那間主臥。
「媽...這個家我說了不算。」
「你住進來,我還需要跟江徹商量。」林月嫣說道。
王芸臉上的笑忽然僵化,她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來這裡住居然要江徹點頭。
可能嗎?
那個窩囊廢指不定多恨自己。
不把自己掃地出門就算燒高香了。
必須要在他回來之前搞定女兒!
只要女兒點頭,則萬事大吉。
「你說了怎麼不算?」
「誰掙錢多,誰就有話語權。」
「何況子女給父母養老,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他能有什麼意見?他敢有什麼意見?」
「月嫣,現在你弟弟都自身難保了。」
「我只能靠你了啊,難道你真的要把我送去養老院?」
「難道你忘了我小時候多疼你了?」
「含辛茹苦把你養大,甚至我花在你弟弟身上的心思,都沒有你的多。」
「現在我來你這裡住,居然還要看一個外人的臉色?」
林月嫣壓抑多年的情緒在此刻爆發。
「媽,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呢?」
「現在你要看江徹的臉色,就對我苦苦哭訴。」
「那從前你對他的刁難,他又能找誰說?」
「難道你真的忘了當初是誰給你花錢治病的嗎?」
「你嘴裡的外人,是我老公,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她越說越心疼。
「嘖,你怎麼幫他說話呢?我可是你媽!」
王芸見女兒胳膊往外拐,語氣不悅。
「就是因為你是我媽....他才肯拿那麼多錢去救你。」
王芸一時居然無法反駁,最後居然開始耍賴。
「不就是那幾十萬嗎?你給回他不就行了?」
「按利息給。」
「而且結婚這麼多年,難道他就沒有花你的錢?」
「幾十萬?」
「你不懂那幾十萬意味著什麼!」
「那是一個全新的人生....」
「媽,要是江徹沒有遇到我,沒有我們家拖累他。」
「現在早就風光無限了,何必受你的刁難!」
感情牌失效。
王芸下意識地想打電話給林慕白。
但轉念一想,現在兒子也幫不了她。
確實。
她現在也有點後悔當初去刁難江徹了。
搞得現在進退兩難。
傍晚。
林月嫣說過今晚會做好飯等丈夫回來。
親自下廚。
「女兒,你還用自己做飯?」
「這些交給傭人不就好了?」
林月嫣沒有多做解釋。
飯菜是做好了,江徹遲遲不歸。
王芸聞著飯菜的香氣餓了。
「要不...咱娘倆先用餐吧。」
林月嫣卻否決了這個意見。
「上次我回家,慕白沒回來。」
「弟妹說先吃吧。」
「媽你卻嚴厲訓斥她,說吃晚飯要一家人齊才能動筷。」
「這個規矩,現在不作數了?」
王芸腹誹:「兒子是兒子,他能比嗎?」
.....
另一邊。
江徹跟方嵐說自己的東西還沒搬回來。
需要走一趟。
「今晚回家住嗎?」
「回。」
「慢點開車,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
車燈亮起,江徹開著車朝曾經的家駛去。
晚上的車流量依舊不小。
城市裡的紅綠燈又多。
開開停停。
花了半個小時才抵達這個熟悉無比的地方。
裡面燈火通明。
江徹停好車,打開車門,林月嫣已經親自出來接他了。
「老公,你回來了,先吃飯吧。」
江徹踏入門口時,看到客廳坐著的王芸。
空氣仿佛都凝固了一瞬間。
王芸的囂張氣焰早就在那番談話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面色很不自然。
打招呼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
想起還要看對方的臉色。
王芸硬生生擠出一句:「女婿....」
江徹一個臉色都懶得給她。
徑直上二樓臥室。
林月嫣明白丈夫決然不會接受母親住在這裡的。
她也早就想好了對策。
「老公,我有些事情跟你商量。」
「我弟弟那邊最近出了問題,無力照顧母親。」
「想讓她搬過來住。」
「當然...我知道你不想見到她。」
「我已經找人去買最近的獨棟了。」
「明天我會讓母親住進去,她不會來打擾我們的生活的。」
「今夜時間太晚,老公你就容她在這裡住一晚...可好?」
她小心翼翼地問。
江徹打開床頭櫃。
人真正重要的東西其實不多,數都能數過來。
他這次回來就是拿這些東西,還有一些證件。
「別說住一晚,你就讓她住這裡我也沒有意見。」
江徹波瀾不驚的語氣,就跟平時聊天一樣。
「她是你媽,你不照顧她誰照顧她?」
林月嫣聽著卻有些心尖顫。
「老公,別說反話好不好?」
江徹忽然轉身看向林月嫣。
「你也知道反話?」
「我一秒鐘都不想見到那頭白眼狼。」
「你卻讓她來家裡!」
「林月嫣,根本不明白被忘恩負義的感覺。」
「當初有人跟我說,讓我別用那筆錢救你媽,反正你又不知道我手頭上有錢。」
「完全可以袖手旁觀,照樣結婚,或遲或早罷了。」
「但我覺得那樣的話,對你太殘忍。」
「現在看來,是我對我太殘忍!」
「我去你家連吃飯的碗筷都沒有,你現在卻說要讓她在這住?」
「我自從那天離開你家就對這段婚姻不抱任何希望了。」
「還記得我對你說過的那些話嗎?」
「對我的偏袒就是對你母親的虧欠。」
「現在你因為我沒有接你媽到身邊照顧,讓她自己住獨棟。」
「搞得你好像為了我,捨棄了母親一樣。」
「就算你可以兩頭跑,維持一個完美的平衡。」
「但人是會累的。」
「你陪我,就不能陪你媽。」
「每次你從她那裡離開回來,她會用不舍的目光看著你。」
「又或者對你說:『陪媽吃個飯再走吧』。」
「你只會覺得沒有盡到子女應該盡的義務,虧欠父母。」
「這些虧欠一點一點累積。」
「等她離世的那天,終究會爆發出來。」
「悔恨之前沒有多陪陪她,悔恨當初為什麼要把她撇在空蕩蕩的房子裡。」
「沒有把她接到身邊,好好養老。」
「無處宣洩的悲傷和懺悔,都會化作對我的恨!」
「是我!你是為了我才沒有把母親接過來養老的。」
「到時候提離婚的就是你了。」
江徹平復了一下心情。
「林月嫣,你說你現在還愛著我。」
「既然還愛著我,就趁沒恨我之前離婚。」
「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明天早上,民政局見。」
「別想著缺席,要不然我們這段婚姻連最後的體面都保不住。」
江徹拿起東西,匆匆下樓。
王芸見他要走,心裡高興的不得了。
林月嫣追下來,可汽車已經啟動,開出院子。
紅色的尾燈漸漸消失。
她怔然望去,淚光閃爍。
王芸見女兒落淚,她也是有點心疼的。
連忙安慰。
林月嫣看著母親,沒有感受到溫馨,而是痛苦。
她就這樣不言不語地坐了一夜。
王芸住哪裡已經無所謂了。
清晨。
林月嫣收到了丈夫的電話,
催她去民政局。
今天下起了濛濛細雨。
林月嫣見到江徹時,紅了眼眶。
跟他們當初來領證時的情景,截然相反。
她想挽回,丈夫卻堅決的讓她絕望。
排隊。
走流程。
領離婚證。
隨著江徹的身影消失在細雨細雨中。
她的世界又變成了灰暗。
虛無感油然而生。
王芸如願搬進了一樓的主臥。
喜悅之後是憂愁。
女兒早上回來之後,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
失魂落魄。
她強行把女兒拉到餐桌前。
「人是鐵,飯是鋼。」
「不吃飯怎麼行呢?」
她循循善誘。
林月嫣沒有搭理王芸。
很難說現在她對自己這個勢利眼的母親沒有恨。
江徹的預言就這樣提前變成了現實。
只不過,她失去的是江徹,所以對王芸有恨。
要是失去王芸,那就對江徹有恨。
這就是人性。
失去的,總是珍貴。
看著這些飯菜,她毫無食慾。
忽然一股噁心感湧上來,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