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見鹿站在醫院走廊,看著醫生遞給母親手術同意書:
「您的孩子雙腿壞死感染,只能截肢了。」
他低下頭,發現自己坐在輪椅上,褲腿空空蕩蕩。
啊,想起來了,我和爸爸被車撞了……
母親哭著簽完字,她丟下筆,跪在伏見鹿面前,把臉埋在他的胸口,一直重複著說對不起。
伏見鹿想安慰她,剛一伸手,眼前的景色忽然變了。
他穿著西裝,站在法庭上,望著憔悴的母親以及坐在輪椅上的男孩。
啊,想起來了,我是肇事者的辯護律師……
伏見鹿瞥了一眼資料,在法官面前侃侃而談:
「原告在起訴狀中所陳述的事實存在諸多與實際不符之處,我方當事人作為被告,在此提出反駁……」
「死者曾經有心臟鈣化的病史,且有過多次因心臟病搶救的經歷,根據現場取證和法醫證詞,當時父親並沒有大出血……」
「換而言之,死者很有可能是因為心臟病發作倒在路邊,當事人猝不及防之下,驅車躲避,這才導致事故發生,意外碾過死者家屬的雙腿……」
「根據我國刑法,過失損壞屍體是不構成犯罪的……」
……
我在胡說些什麼?
女司機開車時低頭看小說,她就是筆直地撞了過去……
伏見鹿用餘光瞥向當事人,後者捏著手機在桌子底下打字,跟閨蜜抱怨這幾天真倒霉,順帶找有錢的爸媽要來了律師委託費。
「不是這樣的!」男孩哭喊道:「爸爸當時還活著!」
「請求駁回!」
伏見鹿的嘴巴停不下來,他聽見自己說:「據我所知,原告投了給死者大額意外險,如果是心臟病發發作死亡的話,保險公司並不會理賠,證人存在利益糾葛,而且我有理由懷疑這是一起有預謀的騙保行為……」
別說了!
快停下!
別再說了!
他抓起桌面上的鋼筆,從腮幫子兩側刺了個對穿。可他的舌頭依舊在動,嘴巴依舊在清晰的發出聲音。
當事人大笑了起來,她變成了櫻井千鶴的樣子,舉起手機,拍下伏見鹿的醜態。
法官舉起法槌,重重地一敲,像是一塊巨石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頭。
——嗒!
伏見鹿猛地驚醒。
他喘著粗氣,睜開了雙眼,望著陌生的天花板。
耳邊傳來心電監護儀的滴答聲,病床旁邊掛著輸液袋,他穿著病號服,躺在醫院的病床上。
伏見鹿總算想起來了,自己布置完現場,故意往桌上一撞,沒控制好力度,把自己撞暈了過去。
他側過頭,床邊坐著一名陌生中年男人。後者正在打瞌睡,估計是負責看守嫌犯的刑警。
指尖傳來一陣刺痛,伏見鹿咬著牙,趁著刑警還沒醒,從左手食指的指甲蓋的縫隙里,緩緩地抽出了一根四五厘米的細針。
「嘶……」
他的額頭冒出細密的汗珠,面部肌肉因疼痛而扭曲變形。
這根細針來自櫻井千鶴的妙妙工具箱,估計是用於穿孔、穿刺或者紋身的道具。伏見鹿用它來偽造了最為關鍵的線索,所以必須想辦法將它帶離現場銷毀。
在自殘之前,他考慮到可能會昏迷,所以提前將細針藏在了指甲蓋的縫隙里。
拔出細針後,伏見鹿舔乾淨針上的血,同時捏住指甲蓋止血。
「唔……」
刑警忽然發出一聲低呼。
伏見鹿心中一驚,他回過頭,只見刑警雙手抱胸,垂首閉目,換了個睡姿,說著意義不明的夢話:「保奈美不要啦……太羞恥了……」
伏見鹿鬆了口氣,他吃力地坐起身,儘量不發出動靜。見刑警還在熟睡,他側身彎腰,小心翼翼地翻動床下的小型醫療垃圾箱。
很快,他從裡面翻出了一個針筒,拔掉針管,將細針插了進去,乍一看根本分辨不出來。
既然丟在哪都有可能被找到,那就乾脆藏木於林。
「你在做什麼?」
身後忽然傳來詢問聲。
伏見鹿心說見鬼,早不醒晚不醒,偏偏這個時候醒……
他隨手丟掉針筒,裝作一臉難受,起身說道:「我想吐……嘔……」說著,他又轉過身,趴在垃圾桶邊乾嘔。
刑警站起身,繞到床的另一邊,質問道:「你這傢伙,該不會是在藏什麼東西吧?」
「什麼意思?」伏見鹿裝無辜。
刑警並未搭理,他捲起手上的報紙,在醫療垃圾箱裡攪動,仔細翻找了半晌,什麼都沒發現,這才作罷。
「老實點,別想耍什麼花招!」他大馬金刀坐回原位,低頭取出傳呼機,給上司發消息。
這年頭的刑警堪稱是日本最大的暴力團伙,一個個都梳著飛機頭,滿口考拉考拉地審訊嫌犯,比黑幫更像黑幫,才不會照顧傷患的情緒。
伏見鹿躺回床上,閉上眼睛,在腦海中復盤布置現場的過程。
「嗯,沒有任何遺漏,」他心裡有十足的把握:「就算有遺漏也不要緊。」
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四個人先後走進病房。
刑警回過頭,看清來者長相後,下意識打招呼:「課長好!我正準備給你發傳呼呢……」
伏見鹿睜開眼,隔斷白布被拉開,主治醫師站在最前頭,身後跟著兩個面相不善的男人,估計也是刑警。
源玉子的小腦袋突然冒出了來,她蹲在床邊,雙手搭在床沿上,目光關切:「你醒了呀?感覺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還好,就是頭有點痛……」伏見鹿勉強一笑。
主治醫師手上拿著病例檔案,說道:「只是腦震盪,沒什麼大問題,住院觀察一段時間就好了。」
源玉子鬆了口氣,她有很多問題想問伏見鹿,比如說當時發生了什麼、有沒有看到兇手樣貌、川合為什麼會回學校……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風間拓齋說道:「各位,警方訊問,迴避一下吧。」
渡邊司機立馬像個狗腿子一樣趕人,他提著源玉子的後脖領,連同另一位刑警也趕了出去。
「老大,人都清理乾淨了,」他掏出小本本:「開始吧!」
「你也走。」風間拓齋說。
「呃?好吧。」渡邊俊垂頭喪氣。
等下屬關上病房門,風間拓齋這才回過頭,和伏見鹿四目相對。
「現在自首還有機會。」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伏見鹿床邊:「人是你殺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