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王揚要打俊少年和壯漢的第一個意圖!他趁著打耳光的機會,用沾有醋的手指在俊少年和壯漢的右臂上畫了個小小的圓圈。
他指尖上沾有的醋液本就稀薄,在深色麻衣布上畫圈之後,又經過空氣揮發,肉眼很難辨認。但殘留的醋液一旦受熱之後,水分就會被蒸發,醋的濃度會增加,痕跡便容易凸顯。
再者,布料達到一定溫度後會變得焦黑,這個溫度值也叫「碳化溫度」。而吸了醋的布料,碳化溫度比正常的布料要低,所以用火焰一烤,沾醋的地方會率先出現烤焦痕跡。
(麻也是布的一種,中古文獻中凡說布,有很大一部分就指的麻紡纖維,麻紡並不一定就是劣布,像大|麻、苘麻紡的是粗布,而苧麻則可紡出高級織品,價格也不便宜,詳後)
這個道理對於王揚來說沒有什麼奇妙的,可這些軍士就不懂了。一見之後都是大吃一驚,以為這真是北諜密信之類的東西。由此對王揚琅琊王氏的身份更加確信。若不是大人物,怎懂得這些?
壯漢和俊少年看不見布上情形,只是不斷叫罵,揭發王揚。俊少年情急之下,甚至說王揚殺人,身上背著大案子!壯漢則大叫王揚意圖謀反!
反正是怎麼博人眼球怎麼說。
卻不知這些慌不擇路的誇張之言反倒讓他們的話變得更不可信,並且連帶消解了他們此前關於「王揚假冒身份」之證言的可信度。
什長哪有心思理會此二人的胡言亂語,忙問道:「敢問公子,這個圖案是什麼意思?」
王揚道:「這是太陽。胡人自古就崇拜日月,汝不知《史記》中言:『單于朝出營,拜日之始生,夕拜月』?」
什長哪裡讀過什麼《史記》,只是一味搖頭,王揚則更說得煞有介事:「你知道每年越境的北諜有多少人?發展的下線又有多少人?就連軍中也有他的內應!不然我一見到你們,早就掀了他們的底,何必等到現在?」
這是王揚之前就想解釋的問題,也是他身上的一個不小的疑點:即如果那四人真是北諜,那王揚為什麼不在一開始就說明實情?
此事王揚早已想好說辭,但如果主動解釋則顯得刻意,此時借著這個話頭,裝作無意地隨口一提,更為順理成章。
什長之前還在疑心此事,只是沒找到機會詢問,這時聽王揚說得有理,心中疑慮又去了不少。
王揚續道:「北諜入境者多矣,人員複雜,互不相屬,為了方便相認,有的會在右袖上印上密識,用以確認身份。若是幾人同行,則有密識為主,無密識為副。此事乃朝廷機密,我也只能說到這兒了,你若是覺得活得夠了,盡可以對外宣揚。」
「不敢不敢!小人絕對不敢宣揚!」什長惶恐躬身道。
王揚注意到,這是什長第一次自稱小人。
「騙子!他是騙子!別信他!他不姓王!他殺了人!好幾個人!」
「他是假的!他是假冒的!冒牌貨!他意圖造反,謀朝篡位!」
壯漢和俊少年吱哇亂叫,口不擇言,甚至有些歇斯底里。
王揚看了一眼張牙舞爪,恨不得至他於死地的兩人,狠了狠心腸,問什長:「這兩人怎麼處理?」
什長道:「押回去,嚴加拷問。」
王揚搖頭:「太麻煩。」
「那公子的意思是......」
王揚不語,只是看向許編輯的屍體。
什長順著王揚的目光看去,心中一驚:
「這......不合規矩吧。他們既是北諜,帶回去總能審出些什麼。」
王揚似笑非笑地看著什長:「規矩?剛碰面的時候,你問都不問就射殺兩人,還要把抓到的人送給上官玩樂,這又算什麼規矩?」
什長神情有些窘迫,忙解釋說:「阿曲林內禁夜行,之前天色太暗,又有魯陽移文......」
王揚擺手道:「放心,我才不管這些閒事。我只是提醒你,這兩個人留著未必是好事,他們可不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姓王的,你全家都不得好死!你陰謀害人,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xxx,xxxx!」
「不要信他!他不是琅琊王家人!你們這群傻比,都被他騙了!xxxxx!我xxxx!」
壯漢與俊少年急了,罵得越來越難聽。
王揚低聲道:「你看,這兩人都是死硬派,押回去不要說問出什麼,就是間諜的事他們也不會承認。然後又在口供上亂說一氣,到時說不定你不但沒功,反而有過。殺了他們,你就是殺掉四個北諜,押回去,那就是押回兩個禍患。」
「可,可北諜的事證據太少,如果沒有口供,僅憑那個太陽密識......」
「太陽密識什麼的都不用,我為你作證,有琅琊王氏的證詞,這,就是最大的證據!四人的間諜身份由我擔保,你和你的人殺諜救我,大功一件!」
什長以退為進,就在等這句話。立即俯首抱拳道:「遵命!」
然後吩咐道:「老三,丁九,現在奉王公子的令,把這兩個諜子做了。」
王揚知什長故意點明是奉他的令,也不在意。這兩人是必須要除的。
壯漢不用說,此人陰狠無底線,又害死許編,死有餘辜。
俊少年為惡不算太甚,但他揭穿自己假冒浮浪人的身份在前,指證他冒姓琅琊王氏在後,純屬小人心態。自己若是運氣差些,被他拖下水,恐怕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這樣的人如果保下,難保不會上演「農夫和蛇」的戲碼。
「得令!」老三、丁九執刀走向壯漢與俊少年。
兩人一看竟真是要立即動手,嚇得腿都軟了。俊少年哭喊道:「王博士!王博士我錯了!王哥!我真的知道錯了!給我一次機會!我以後都聽你的!我給你打下手!我不想死啊!我剛剛穿越!我是主角啊——」
壯漢則硬氣得多:「你們都被他騙了!他才是北諜!他是最大的北諜!你們報給將軍,一定重重有賞!」
此時刀刃已經架到他的脖子上,壯漢知道自己大限將至,瞪眼怒吼道:「小x崽子!你犯了法!故意殺人罪!教唆殺人罪!你永遠回不去了!你不得好——」
刀刃瞬間割破兩人喉嚨,兩人罵聲戛然而止。
王揚背過身去,他感覺四肢冰冷僵麻,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
這是他第一次奪走別人的性命。但他不後悔。
穿越後想在古代活著,其實從來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王揚一直都知道。
什長道:「請王公子隨我們去見我們薛隊主。」
王揚仍是背著臉,冷哼道:「見他?一個微末下吏,哪值得我去見?你現在回去,告訴他我在這兒,讓他立即來見我。」
王揚不是要端架子,而是身體無力,腿又有些發麻,怕在這些軍士面前露了怯。更重要的是他其實不想見什麼隊主。
他的話蒙這些士兵可以,能不能蒙住那個薛隊主實在不好說。
他希望什長把這些士兵都帶走,然後他就可以趁機跑路。
什長見王揚的架子如此之大,更是唯唯而諾:「是是,小人現在就去!」
王揚見什長收隊準備離開,心中一喜,可誰知什長剛走出一步,便回頭道:
「如此荒野,公子豈能不要護衛?」
也不問王揚意見,直接吩咐道:「老三,丁九,你們留下服侍公子。」
執矛黑漢馬上道:「什長,那四具屍體還需要斬首歸攏,老三和丁九做這事時,無法保護公子,讓我也留下吧。」
丁九瞟了黑漢一眼,王揚心中則暗暗叫苦。
什長想了想道:「也好。」隨即用極低的聲音說:「小心些,別讓人跑了。」
黑漢點頭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