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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 博弈

2024-12-15 10:35:39 作者: 東周公子南
  這女人說的是真話嗎?

  無從驗證。

  但如果讓王揚推斷,他傾向認為是真的。理由就是她撒這個謊實在沒什麼必要,更重要的是,無論王揚信與不信,對他的原定計劃來說,都沒有什麼影響。

  不過即便這女人說的是真話,單就她說的這些而言,也未必能說明巴東王要造反。或許是囤積力量以求自保,又或許是有潛藏的割據野心。

  但無論巴東王是否有起兵的意思,僅憑和蠻族交易兵器這條,便是朝廷所不能容。說一句「事涉謀逆」,一點不過。自己陷在其中,情況不妙。

  再不妙也不能示弱,不然就又回到老路上去了。

  王揚揮著扇,渾不在意地說道:「我是不夠聰明,不過你這麼聰明,不是還查不到證據?說那麼多跟真的一樣,講故事呢!」

  蕭寶月深覺王揚難馴,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居然還不受打壓!當即反問道:「你怎麼知道我沒證據?」

  王揚一笑:「你若有證據還需要和我在這兒自說自話?咱做人能不能坦誠一點?」

  此時報信人忍不住提醒道:「少主,外面那些軍士如果闖進來......」

  「他們不會闖進來的。你還沒看出來嗎?」蕭寶月語氣嘲諷,玉白的手指點著桌案,「這位『王』公子不是來自殺的,他是來和我談條件的。要不......公子你也坦誠一點?」

  王揚當然不會讓他們闖進來。

  他讓陳青珊帶著那些士兵虛張聲勢,在酒樓里又搜查又鬧事怎麼都好,但唯一不能做的就是進「丁字號房」。

  這裡的事一旦曝光,不說女子會受到何種損失,反正自己多半要玩完。也不知道庾易那幾個問題到底是不是替皇帝問的?他會不會把自己昨天的幾番議論轉述給皇帝?如果會的話,那自己可是埋了釣鉤的,難道皇帝不想聽下文?青青子衿,悠悠我心,都說皇帝精明強幹,難道不愛才?

  難說!

  什麼時代最缺的都是人才,但最不缺的,也是人才。

  尤其這個世家門閥的社會,士大夫非天子所命,案子如果真的掀出來,就算皇帝有心相救,只怕也不好下手。

  再說荊州離建康數千里之遙,信息傳到皇帝手上需要多久?皇帝騰出時間來看一看又需要多久?弄不好貴人事忙直接給忘了,又或者來一句「看看再說」。

  總之把希望寄托在皇帝身上,太過虛無縹緲。自己在庾家所論,只能做為「閒筆」,類似於正好有一筆閒錢投到朋友新組的小團隊,未來開不開花、結不結果不一定,但眼下生活,肯定不能指望這個。

  能指望的只有自己。

  現在的局勢是,

  巴東王、神秘女、王泰,這三方王揚都不信任。但已經被捲入其中。要想求得生存,就必須周旋以借勢。

  所以在那天郊外騎馬,返城的途中,王揚定下了基本策略:拉一方,打一方,防一方。

  拉的這方不是巴東王,而是神秘女。

  巴東王現在自己靠上來了,不需要拉,而需要防!

  這就好比一艘大船,王揚雖然為了過河上了船,但他在上船的時候便開始準備救生艇,也就是計劃中的後手,因為擔心有一天船會出問題,又或者船沒問題,但自己會被扔下船。


  這個後手在哪?

  就在神秘女這兒。

  所以這女人猜得沒錯,王揚不是來拼命的,他是要用拼命的姿態,把這女人拉到談判桌上來。

  那如何擺出「拼命的姿態」呢?

  嘴上說說肯定不行,所以他在獻常平倉之策後,請求巴東王幫自己兩個小忙。這第一個忙便是帶王府的護衛親軍出來「找場子」、「抖威風」,給女人來個「兵臨城下」,一來是方便定「城下之盟」,二來也是彰顯自己的價值。這女人不就是看中他能接近巴東王嗎?現在他連巴東王的護衛兵卒都帶來了,那自己這身價自然也水漲船高。

  一面是玉石俱焚的決心,一面是利用價值的提高,王揚就是要憑藉這兩點,爭取主動。由自己單方被威脅,轉變為雙方合作。

  其實說句實在話,王揚現在是「罪多不壓身」,左右都已經是死罪,謀逆多啥?若事真有可為,就是和巴東王一起反了也沒什麼。但前提是不能失敗。

  謀逆和冒姓可不是一個概念,前者如果失敗,從劉昭、宗測到小珊、黑漢、阿五,甚至連謝星涵都有可能受牽連。

  不過如果真要造反,王揚倒是有辦法和他們做一個切割,避免萬一失敗後連累他們。但問題的關鍵在於,巴東王這支股票,王揚實在不看好!

  此人做戰將衝殺則可,但要是做統帥的話......

  貌隨意,實剛愎;性無常,行無忌;放肆妄為,自以為是偽裝的保護色,實則是恣縱已久,早成人格底色;很多時候其實是讓自己隨心所欲的一個藉口而已。似哲實昧,狷忿乖戾,不是個適合的創業夥伴。

  不要說做創業夥伴,就是做馬仔,王揚都不喜歡這樣的馬仔,太不可控。

  另外,王揚雖然對南齊史事知之甚少,也不知道歷史上巴東王是不是要反,反了之後成沒成。但他知道南齊短祚,梁武帝才是最後贏家,別說巴東王沒有成事之相,就算王揚判斷錯了,還真有個什麼機緣巧合,讓巴東王入主建康,那恐怕也只能是為人做嫁。這用古人的話來說,叫天命如此。

  不過如果王揚真的豁出去下場,則天命未必不能改。

  可巴東王這艘船,不太值得豁出去。

  不僅不能豁出去,還得想辦法逃生,避免沉船時把自己也帶進海底。

  王揚鬆口道:「這樣,你先讓這些人退開,總圍著我也不是個事兒。」

  蕭寶月也爽快回應:「可以,都退下。」

  劍客們收劍回鞘,向蕭寶月躬身一禮,然後迅速退走。

  王揚道:「先和我說說,你對付巴東王這件事,坐莊的是誰?是你自己?還是你也是給人辦事的?」

  「你不需要知道這麼多。」

  「你看,又來老一套了不是?說好了,我們是合作關係。既然是合作,雙方信息起碼透明吧,我什麼都不知道,怎麼放心合作?」

  蕭寶月冷笑:「合作的基礎對等。你和我對等嗎?你的命捏在我手裡,你捏住的不過是我要用你罷了。」

  王揚擺手:「不對!準確來說,我以前捏住的是你要用我,但自從你讓我監視巴東王之後,我捏的又又多了一項。再說我是小人物,命不值錢的。用我的命砸你一下,雖然未必能砸倒,但你要對巴東王做的事,說不定就砸嘍。」


  蕭寶月微微來了一點興趣,問道:「我要對巴東王做什麼事?」

  王揚不答,提著摺扇,敲了敲脖頸,一臉憊懶地左右瞧瞧,嘆道:「又花心思又弄酒樓又藏院子的,掀出來可惜了。」

  蕭寶月嗤笑一聲:「王揚,你還真以為憑這個就能拿住我?我這個人,從不受人威脅。我之所以願意和你多說幾句,是因為你正好是巴東王陰謀上的一環,我用你為棋,可以得個先手,這也是給你將功贖罪的一個機會。你若不要,現在就可以試著把那些兵叫進來。我們也打個賭,看我能不能在你被斬首之前,全身而退。」

  王揚沉吟,沒看見不遠處的楊樹上,白四已經默默將背上長弓卸下,執在手中,回臂抽箭。

  王揚雖不知身後發生的這一幕,但他推斷,如果真要走到這一步,這女人必然會搶在軍士們闖進來前,殺自己滅口,因為這樣可以減少後續很多不確定的麻煩。

  王揚當然不願如此,好在他能猜到,對方也不願如此。

  他假意在決策要不要拼命,實則算著時間,一來爭取談判籌碼,二來給蕭寶月心理壓力,等覺得時間夠了,說道:

  「拿命來賭這件事,非到萬不得已,我是不做的。那這樣吧,我們各退一步,我不問你背後是誰,但你把帘子掀開,起碼我得見到正主,因為你也見了我,這不過分吧?」

  蕭寶月不語。

  王揚搖頭:「你要是連這個都不願意,那我們真就沒法合作了,一點誠意都沒有。」

  沉靜片刻後,

  蕭寶月開口:「好,這個誠意我給。」

  她吩咐了一聲,屋中兩個侍女上前,羅袖伸素手,珠簾迤邐開。

  神秘女子的真容終於顯露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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