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那飽經風霜的臉上,一雙深邃而明亮的眼睛,仿佛藏著無盡的故事。
他一眼就看出了村長的疑惑,難得地耐心解釋起來:「我在杜家出生,你曾祖父祖母從小就教導爺爺見人要有禮數,看到男的要喊哥哥叔叔,看到女的要喊姐姐和姨姨。」
老人家的聲音帶著一絲回憶的悠遠,臉上的皺紋也隨之微微顫動。
「爺爺那時時刻謹記著,見到人就喊,那乖巧懂事的模樣,一時間成了杜府下人中最受歡迎的孩子。」
說到這兒,老人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自豪,他那稀疏的眉毛也似乎微微上揚了些。
「那時,爺爺的活動範圍只在下人居住區,並沒有機會見到主子,
所以你曾祖父祖母這樣教導,是為了和同為僕人的大家友好相處。」老人微微嘆了口氣,目光中透露出一絲無奈。
「爺爺當時年紀小,懂的很少,一次貪玩跑出了下人居住的區域,來到了主子居住的地方。」
村長聽到這裡,心裡有數了,爺爺肯定是見到了杜婉婉,和叫其他人一樣,叫了她姐姐。
果然,爺爺接下來說的話驗證了他的猜想。
「那天,我就看到一個好看的小姐姐倚靠在亭子裡專心看書。她穿著一襲淡粉色的羅裙,如墨的頭髮就這麼垂落著,怎麼看怎麼好看。」
老人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嚮往,仿佛那個畫面就在眼前。
「當時我就跑了過去,大聲喊了一聲姐姐。」老人的臉上洋溢著孩子般的純真。
「那位姐姐抬頭看到我,笑著對我招手,我過去了,她拿了很多好吃的糕點給我吃。
她的笑容如同春日裡的暖陽,溫暖而又明媚,那雙眼睛就像是夜空中的星星。」
老人的臉上滿是幸福的回憶。
「真好吃,爺爺一輩子都忘不了那糕點的味道。」
老人家說到這裡,顯然是興奮了,他那乾枯的手像個孩子一樣拉住自家孫子的手。
「大東,那糕點是爺爺這一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村長心裡酸澀不已,他看著爺爺那滿是皺紋的臉和那因興奮而微微顫抖的手,不禁自責是自己沒本事,沒給爺爺更好的生活。
不知想到什麼,興奮的爺爺突然消沉了下來,「你知道?那天爺爺回家挨打了。」
老人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痛苦和無奈,他那原本挺直的背也微微佝僂了下去。
「後來聽了你曾祖父祖母的解釋,爺爺第一次知道了人有三六九等,自己就是那個最低等的人。」
老人的聲音變得低沉而沙啞,臉上的皺紋也更深了。
「而那個好看的小姐姐則是高等人。喊她姐姐是一種侮辱,也是以下犯上。」
老人的眼中閃過一絲落寞,他微微低頭。
「在這之後,爺爺再也不敢隨意跑出去了,就在家裡待著。」老人的語氣中充滿了遺憾和無奈。
「可不想,有一天,一大群人簇擁著那位漂亮姐姐來到了家裡。」老人的眼中又重新燃起了一絲光芒。
「她說她有好多糕點要和我分享,可是一直沒等到我,便找來了。」
老人的臉上再次露出了幸福的笑容,那笑容仿佛能驅散所有的陰霾。
「從此,我就成了漂亮姐姐的小跟班,她看書,我就在一邊吃著糕點陪著她。她彈琴,我就給她鼓掌。她畫畫,我就給她當模子。」
老人的眼神中充滿了眷戀和不舍,他的思緒似乎又回到了那個美好的時光。
老人眼裡的淚簌簌落了下來,不過是幸福的淚。「總之,在爺爺十歲前,除了夜晚睡覺時不在一起,其餘時候,白天都在一起。」
老人用手輕輕擦去眼角的淚水,那滿是皺紋的手顯得格外粗糙。
「哦,對了,在爺爺八歲那年多了個另外一個小跟班,三歲的杜羅淳。他長得虎頭虎腦的,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轉,透著一股機靈勁兒。」
老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慈祥的笑容。
「他是杜太傅的小兒子,也就是婉婉姐的弟弟。」老人說著手一指窗外,「山腳下杜老漢就是他的兒子。」
村長恍然大悟,難怪杜老漢一直發瘋做些讓人不能理解的事,但自家爺爺卻始終照顧著他,原來這其中還有這樣一層淵源。
所以,剛才讓他把杜老漢趕出村的話,一定是氣話。
「爺爺,既然我們是杜家的家生奴婢,那為什麼現在在這裡?還有杜家……最後怎麼樣了?」村長一臉疑惑地問道。
老人神情低落看著窗外,那渾濁的眼睛中透露出一絲哀傷,「自然是被滅了,那家人聯合杜家不對付之人,給杜家羅列了數宗罪。而每宗罪都是子虛烏有。」
老人的聲音中充滿了悲憤和無奈。
「但就是這子虛烏有的罪名,皇帝信了,沒有好好審查,就定了罪。」老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憤怒和不甘。
「太傅大人知道無力回天,提前放了所有下人,另外把當時才三歲的杜老漢託付給了我。」老人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敬佩和感激。
「為了不被人查到,爺爺帶著杜老漢回到村子之前,就將人送到了山里一獵戶家撫養。」老人微微嘆了口氣,臉上的皺紋更深了。
「原本他的身世是瞞著他的,但誰知,當年三歲的他就把所有事記了下來。
且在心裡恨著,他恨的不是那些陷害他家之人,而是恨上了最喜歡他的婉婉姐。」老人的眼中透露出一絲惋惜和痛心。
老人突然想起什麼,眼睛變得飄忽起來,好像杜老漢每年發瘋最嚴重的時候是四月一日。
經常哭的跟個孩子一樣,老人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憐憫和無奈。
一個人為什麼會哭?是因為傷心難過。所以,他哭,是因為難過!而在這一天是哭,是因為婉婉姐?
老人越想越覺的不對勁。
他表面說著惡毒的話,恨著婉婉姐,其實心裡想著她,替她難過。
老人似醍醐灌頂,一瞬間把以前沒想明白的一下全給想通了。
他明明是個聰明絕頂的孩子,為何最後卻變成了這樣?
這下他明白了,是折磨,他被自己那種又愛又恨的感情,硬生生折磨成了一個不講理的瘋子。
他有愧,他對不起婉婉姐,也對不起羅淳弟弟。沒有早點發現這點,以至於讓他成了如今的樣子。
老人的眼中閃爍著淚光,他的內心充滿了自責和悔恨。
想著,老人一把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可把村長嚇了一跳,「爺爺,你是不是要如廁?」
「不是。」老人努力抬起自己那瘦弱的腿,那腿上的青筋如同蚯蚓一般凸顯著,最終還是沒有抬起,「大東,你快背爺爺去杜老漢家。」
「爺爺,天色已經暗了,我們明天再去吧!」村長是茫然疑惑的,不明白爺爺突然怎麼了。
「不行!就現在去!」老人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堅定和執著。
村長拗不過這個任性的大長輩,只能背著他摸黑往山腳走去。
深夜,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負手背後站在路中央。
他有著一頭髮白,白髮在黑夜中尤為顯眼。
他靜靜地看著來京城路的另一頭,那冷峻的面容在月光下顯得更加清冷,一雙深邃的眼眸中透露出一絲寒意。
沒過多久,急促的馬蹄聲傳來,他背在背後的手緩緩捏緊,那骨節分明的手指微微泛白。
不一會,一群人騎馬之人出現了。
他眼睛一冷,揚手一揮,身形未動,只冷冷看著即將到達面前的一群人。
為首之人看到一個人站在路中央,拉了拉韁繩,讓馬慢了下來。
她身著一身黑色勁裝,頭戴一頂黑色斗笠,臉上蒙著一塊黑色面紗,只露出一雙銳利的眼睛。
等距離那人還有十米遠的地方,馬突然像撞上了什麼東西,怎麼也無法向前多走一步。
她頓時警惕了起來,盯著那個看不清容貌的身影打量。
就在這時,被雲層遮住的月光灑了下來,照亮了攔路人的身影。她這下看清了,是韓月澤。
韓月澤如冰棱一般的目光直視馬上人,「秦攬月,滾回地下去!」
他的聲音如同寒冬里的西北風,冰冷刺骨。
馬上之人聽到這個名字,心裡一慌,片刻後發出狂笑。
「請問韓老祖,秦攬月是誰?」她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絲心虛和不安。
「鄭嬌嬌,秦攬月是誰,你心裡清楚。」
韓月澤向前走了幾步,他那白色的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目光越發冰冷,「大商你休想染指。」
鄭嬌嬌聽到這話,心裡對韓月澤的實力又多了一層忌憚。
她不光知道了她的身份,還知道了她想做什麼!這是預知或者看到未來了?
不然無法解釋他為何會知道她的最終目的,畢竟,她現在所做的一切,和那個目的怎麼也聯繫不上。
「給我滾!」韓月澤再度往前走了幾步,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駭人殺氣,讓周圍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距離近了,鄭嬌嬌感覺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駭人殺氣。
這讓她不禁倒吸一口氣,她心知,憑武力她是打不過他的。如今唯有退去。
「韓老祖何必發怒,老人家當保重身體才是,作為小輩的我,為了您老人家的身體著想,這就走,您消消氣。」
鄭嬌嬌笑著說完,立即調轉馬頭,「我們走!」
韓月澤看著人離開,神情才鬆緩下來,自從知道那所謂的前世,他就一直在查所謂妖孽究竟是何物。
各種手段用盡,查遍各類文獻,終於被他查到了。
秦攬月,千年前一個學習巫術的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