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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殺豬過年

2024-12-15 12:58:03 作者: 西門臥雪
  還有一天就要過年了,大概是為了給年關增加點氣氛,這兩日天降暴雪,滴水成冰。

  嚴寒之下,村里那些臥床等死的人,老天爺沒讓他們浪費本就不多的口糧,一天就死了三個。

  那些死了親人的家庭,都只簡單敷衍地哭兩聲,然後用草蓆一卷,就埋進了亂葬崗。

  窮人命賤,就像野草一樣,每到冬天就要死一茬,大家早就麻木了。

  不過,二狗子大伯一家,今天卻是其樂融融。

  在縣城學武的堂兄回來了,堂弟上學的私塾也早就放假了。

  那頭二狗子養了兩年的大黑豬,終於在今天壽終正寢,被殺掉過年。

  這頭豬毛重83斤,洗刮乾淨之後,同內臟一起還有50斤肉,足夠全家過一個肥年了。

  二狗子今天也沒再去撿柴,跟著忙上忙下,燒水刮毛,翻腸子,鏟豬糞。

  他琢磨著,自己起早摸黑,辛苦養了兩年的豬。

  大伯就算不顧念骨肉親情,看在功勞上,多少也會分自己兩塊肥肉解解饞吧。

  所以今天二狗子也跟著開心不少。

  今天註定是個收穫的大喜日子,房間裡的那幾根禾苗,都已經成熟,稻穗沉甸甸的,顆粒飽滿。

  二狗子把這些穀子全都摘下,放在房間裡晾乾,打算留著做種子。

  另外,偷偷種在山上的那一片禾苗,也已經抽穗,馬上就可以收穫了。

  二狗子此時蹲在土灶邊上燒火,鍋里咕嘟咕嘟地冒著白氣,一股誘人的肉香傳出來,勾得他直吞口水。

  此時堂兄端來一隻大盤子,嬸娘用筷子把鍋里的肉一塊塊撈出來,放進盤子裡。

  那肥肉白白嫩嫩,跟豆腐花一樣晃動,還直往外冒著油水,肉香味直往鼻孔里鑽。

  「夠了!夠了!」

  眼看著木盤子裡面的肉已經堆成了小山尖,堂哥連忙制止說是夠了。

  「孩啊,你多吃點,你們練武的飯量大,不吃飽哪裡有力氣!」

  嬸娘說著,又往盤子裡加了幾塊大肥肉,壓了壓,壓得油水直流。

  「你們兄弟倆是全家的希望,以後要是能考個秀才或者舉人,咱家可就飛黃騰達了!」

  嬸娘給堂兄裝滿一大盤肥肉之後,又開始撈出一塊塊肥肉往堂弟的盤子裡裝。

  「娘,我想吃瘦肉!」

  堂弟看著盤子裡面流油的肥肉,竟然想吃瘦肉。

  「你小孩子懂什麼,肥肉多香呀,肥肉才是最好的肉,瘦肉是豬身上最賤的肉,又柴又沒油水,還塞牙。」

  「你看你長得瘦瘦弱弱,跟豆芽似的,就是要多吃肥肉才補。」

  嬸娘不管三七二十一,給堂弟撈了一大盤肥得流油的五花肉。

  五花肉已經是她最大的讓步了。

  分完兄弟倆的肉,鍋里只剩下一些排骨,筒子骨,精瘦肉這種肉了。

  這些差一點的肉,就是留給他們老兩口加上堂妹三個人吃的。

  二狗子看著鍋里剩下的骨頭和瘦肉,自己想吃一塊肥肉的夢想已經破滅了。


  不過能吃到一塊瘦肉,或者啃塊骨頭解解饞,也不錯。

  嬸娘將鍋里剩下的骨頭和肉全都撈出來,看著鍋里剩下的肉湯,上面還飄著許多油花。

  「二狗子!」

  「哎!嬸娘!」

  二狗子看著嬸娘手裡的豬肉,這一聲應得極為響亮,臉上都掛滿了燦爛的笑容,過年了就是要喜慶。

  「你往鍋里再兌些水,然後煮一大鍋干野菜。」

  「還有,地上那麼多豬糞,你也不知道去清理一下!」

  二狗子就這麼眼巴巴地看著,嬸娘把所有肉都端走了。

  連一塊骨頭都沒給他留,只給他留下一堆雜活。

  唉!寄人籬下的人,永遠別想吃上肉了。

  二狗子只能依言往肉湯里添了些水,然後將好幾捆曬乾的野菜扔進去煮。

  肉湯煮出來的野菜,味道也很香。

  等到他忙完再之後,抱著僥倖心理去客廳看一眼。

  果然,嬸娘是連一塊骨頭都沒給他留。

  只能吃點野菜,對付了這一頓殺豬盛宴。

  晚上,回到自己睡覺的房間裡,關上房門。

  將晾乾的稻穀拿出來一粒粒清點。

  靠人不如靠己,這些種子和懷裡的黃葫蘆,才是他將來吃上肉的希望。

  這次一共收穫了355粒稻穀。

  農民種地,一畝地要一兩斗種子,趕上豐年也只能收兩石糧食。(一石等於十斗,一斗等於十升)

  他這才四粒乾癟的稻穀,就收了300多粒,回報比例遠遠超過正常種地了。

  手裡除了這些稻穀,牆上還有兩雙新草鞋,床腳下還壓著十幾文錢。

  二狗子輕輕搬動床腳,把壓在下面的一個小布包掏了出來。

  打開布包,裡面有十幾枚銅錢。

  「一,二,三……十六!」

  手指在一枚枚銅錢上摩挲,這是他靠編草鞋賣,偷偷攢下來的全部家當。

  每隔一段時間,他都會拿出來摸一摸數一數,心中特別踏實。

  「咚咚咚……」

  就在這時,突然響起一陣細小的的敲門聲。

  「狗子哥!快開門!」

  是堂妹的聲音。

  二狗子連忙拉過草蓆,把錢和稻穀都蓋住。

  打開門,只見堂妺身披一件單薄的小襖,在門外雪地里瑟瑟發抖,凍得上下牙不住地打顫。

  「小娥子,你這麼晚有什麼事?」

  「狗子哥,你看!」

  堂妹說著,從衣服裡面一陣掏摸,終於掏出一個用桐樹葉子包得嚴嚴實實的小包裏,伸到二狗子面前。

  隔著兩三尺遠,二狗子就聞到一股濃郁誘人的肉香味。

  「你快點吃吧,我要回去睡覺了,不要被我娘發現了。」

  「謝謝你!」

  二狗子接過小包裏,說一聲謝謝的時候,堂妹已經轉身走了。


  在大伯家這麼多年,唯有這個堂妺把他當親人看待,經常偷偷照顧他。

  手上的包裏還帶著一絲溫熱,打開包了好幾層的樹葉子,露出裡面早就被擠壓變形的豬肉。

  撕下一條瘦肉絲扔進嘴裡,細細地咀嚼。

  好香啊!

  豬肉真好吃!

  要是每個月能吃上兩口豬肉,就算給人當牛做馬,他也心甘情願。

  「砰!」

  就在他享受豬肉美味的時候,房門被一腳踹開了。

  只見嬸娘怒氣沖沖,手裡還拿著一根柴火棒子。

  「你個殺千刀的!竟然敢偷吃!」

  嬸娘衝進來,手裡的柴火棒對著二狗子一陣劈頭蓋臉地亂砸。

  同時伸手搶奪二狗子手上的豬肉。

  二狗子死死護住豬肉,背對嬸娘,把手上的豬肉拼命往嘴裡塞。

  反正這一頓暴打是避免不了的,不能白挨,把到手的肉吃掉再說。

  「砰砰砰……」

  「你個殺千刀的,把肉還給我!」

  二狗子忍著痛,終於把一大坨肉都塞進了嘴裡,直噎得他翻白眼,喘不過氣。

  幸虧嬸娘手裡的柴火棒,對著他後背猛砸了幾下,才把這一大塊肉順下肚子。

  二狗子是舒服了,但他的行為徹底惹怒了嬸娘。

  「你個殺千刀的,今天敢偷肉,明天就敢偷家裡的金銀。」

  嬸娘一邊罵一邊追著打,二狗子不敢頂嘴,更不敢還手,只能一味地躲閃,默默承受。

  從小到大,他早習慣了,忍忍就過去了。

  他要是敢還嘴還手,還會打得更狠,連殘羹剩飯都不會給他吃。

  就在這時,二狗子已經被逼到床沿退無可退,嬸娘卻仍然不肯放過,一把將他推倒在床上,繼續打。

  她就是要讓二狗子長點記性,以後不該他吃的東西,再也不敢吃。

  突然,嬸娘停住了手上的動作,眼睛盯著草蓆的一角。

  草蓆下方,露出幾枚銅錢。

  二狗子心中暗道不好,想要伸手護住卻為時已晚。

  嬸娘一把揭開草蓆,露出下面蓋著的銅錢和稻穀。

  「好啊!老娘供你吃,供你喝,養了你十來年,到頭來還要偷老娘的錢糧,竟然養了你這麼一隻白眼狼!」

  「這是我自己的!」

  二狗子雙手護住散落在床上的銅錢和稻穀。

  這是他攢了很久才攢下來的家當,是他的希望所在。

  他護住錢財的時候,把嬸娘往外一推,正好把嬸娘推倒在地上。

  臉在牆上擦破點油皮,滲出一絲血跡。

  「啊啊啊……」

  「打人啦……」

  嬸娘放聲大嚎,白天殺的那頭黑豬,都沒她嚎得凶,沒她的聲勢浩大。

  之前的吵鬧聲早就驚動了所有人,此時聽到嬸娘的嚎叫,頓時全家人都往這裡涌了過來。


  最先來的是堂兄,他進門之後,當胸就是一腳,把二狗子踹翻在地。

  練武之人力氣格外大,二狗子挨下這一腳,眼前發黑,抱著肚子,渾身使不出半分力氣。

  更讓他難受的是,腸胃一陣抽搐,把剛才挨打吃下去的肉,又全都嘔吐出來了。

  但堂兄仍然沒打算放過他,一隻腳狠狠踩在他的頭上,感覺腦袋都要被踩爆了。

  這時候飽讀詩書的堂弟衝到近前,趁機在二狗子身上一頓踢踹。

  「大哥!二哥!別打了,肉是我偷的!」

  堂妹想要拉住兩個兄長,卻被嬸娘一把拽開,扔到一邊。

  「打死這個白眼狼!」

  「要不是老娘當年好心收留,你早就餓死了!」

  「打死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

  「給我打!」

  嬸娘這時也不嚎了,雙手叉腰,在一旁破口大罵。

  二狗子只覺得頭暈腦脹,精神迷糊,從小到大,這麼多年的遭遇歷歷在目。

  五歲父母雙亡,六歲又死了唯一的兄長,從六歲開始,他每天都要干繁重的活,活得比狗都不如。

  吃不飽,穿不暖,吃殘羹剩飯,偷吃豬食,至今連一條完整的褲子都沒有。

  一股悲憤湧上心頭。

  「忘恩負義的是你們!」

  「是你們霸占了我父母的遺產!」

  悲憤交加之下,二狗子不知道從哪裡升起一股力量,大聲吼道。

  吼完之後,房間裡頓時陷入了死寂!

  嬸娘,堂兄堂弟,全都靜靜的盯二狗子。

  二狗子在吼完這幾句之後,就知道壞事了。

  這是他一直積壓在心底的秘密,從來都不敢說出半句。

  這些年來他一直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渾渾噩噩,任勞任怨,打不還手,罵不還口。

  「啊啊啊……」

  「沒良心的白眼狼!」

  「養了你10年,你現在要恩將仇報!」

  「砰砰砰……」

  嬸娘的乾嚎仿佛就是號令,堂兄堂弟對著二狗子,又是一陣劇烈的拳打腳踢。

  這一次他們沒有任何留手,往死里打。

  二狗子感覺肋骨被踢斷了,喘不上氣,腦袋嗡嗡響。

  這次大概是死定了……

  「住手!」

  「夠了!」

  一道中氣十足的男聲傳來,堂兄堂弟頓時停手。

  二狗子模模糊糊中,看到大伯走進房間。

  「你們都住手,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可是……」

  堂兄還想說話,卻被大伯制止。

  「都是一家人,出了人命傳出去難免被人嚼舌根,大家鄉里鄉親的,顏面上不好看,少不了還要吃官司。」

  原來大伯並不是真關心二狗子的性命。


  而是怕打死人,傳出去被人說閒話,面子上不好看,還要花錢打點官府。

  「二狗子,我把你從5歲養至今年13歲,已經足足8個年頭,作為你的大伯,我已仁至義盡。」

  大伯蹲在地上對二狗子講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便示意堂兄堂弟兩人架起二狗子,往門外走去。

  「爹!」

  堂妹拉住大伯的衣袖。

  「爹!現在外面冰天雪地,狗子一個人到外面,凍也凍死了!」

  「啪!」

  一聲清脆的耳光甩到堂妹臉上,嬸娘把堂妹拉到一邊。

  「家裡的事自有你爹爹和兄長做主,什麼時候輪到你個女子說話了!」

  「爹娘,能不能等到開春……」

  「啪!」

  又是一耳光甩到堂妹臉上,然後嬸娘強行把堂妹拉走,關進一間屋內。

  被架住的二狗子回頭看了一眼被關押的堂妹,然後他已經被推出門外。

  「二狗子,從今以後,你走你的陽光道,你的死活與我家無關!」

  「吱~~呀~砰!」

  堂兄扔出一句話後,就把大門一關。

  冰天雪地中,只餘二狗子趴在地上瑟瑟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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