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少女的告白
橋本雅美想著夏川老師此刻正在台下看著自己,便不由得緊張激動了起來,
將話筒湊到嘴邊,聲音有些發顫地開口。
但並不是唱歌,而是有感而發的自白,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因為身為一名舞蹈老師,雙腿卻失去了站起來的能力,讓我的人生,我的世界,變得只剩下灰暗的色調。
完全找不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沉浸在無法自拔的痛苦裡,看到窗外的那些高樓大廈,不會想著繁華或是吵鬧。
只會想著要是從它的最高處,自由地落下,大抵就可以痛痛快快地結束這一切了吧·.
現場一片安靜,所有人都默默地聽著橋本雅美的自白,雖然並不能完全體會到她的痛苦,但能來這裡的,都有著各自的慘痛經歷。
就連少女,也都忍不住跟著想起,在撿到狐狸前,自己所過著的,暗無天日的生活。
偶爾甚至也會想著,媽媽要是也離開了的話,自己也跟著走好了,這樣的話,就不用在現實里繼續痛苦地掙扎了。
林秋樹察覺到懷裡少女的情緒,沒有說什麼,只是溫柔地和她蹭了蹭臉,將她抱得更緊一些。
「但是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有人跟我說,無論發生了什麼,好好活下去,你的存在,一定對某個人來說非常重要。
今天,在這裡,我也想將這句話轉贈給各位,無論如何,請好好活下去!」
橋本雅美話音剛落,聚光燈便熄滅了,少頃又重新在舞台另一邊的空地上打亮。
現場響起了音樂前奏,緊接著,舞台上陷入黑暗的一側,響起了略顯低沉沙啞的女聲。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因為有黑尾鷗在碼頭悲鳴,隨著浪花起伏消沒,
叼啄著往昔飛離不見·.」
林秋樹默默聽著,他沒怎麼關注拿出這首歌之後,那些蹭熱度或是真的熱心公益的歌姬們,是如何演唱的。
他只聽過清水葉月和眼前這位橋本小姐的唱法。
從聲音天賦上來說,毫無疑問清水葉月屬於得天獨厚的,嗓音空靈悅耳,仿佛能觸及到靈魂的感覺。
但是橋本雅美是如此用力地在演唱,幾乎是將全身的力氣和所有的情緒,統統灌注到了這首歌里。
以至於那充沛的感情不可遏制地溢了出來,將現場所有人都感染到同樣被某種情緒塞滿了胸膛。
隨著橋本雅美的演唱,《一了百了》那種沉鬱的氛圍,很快便將所有人籠罩了起來。
心底里那些悲傷難過的事情,不受控制地反覆湧現,漸漸的,啜泣聲開始此起彼伏。
名為應援歌,但事實上,卻是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悲傷中。
林秋樹忽然感覺臉上有點沾濕的感覺,偏頭一看,緊緊貼著自己臉的少女,
眼角正斷斷續續地往外涌著晶瑩的淚珠。
昏暗的光線中,那雙澄澈的眸子,此刻紅紅的,是那樣的水潤和惹人憐愛。
「都過去了,櫻醬不用怕了,有我在的。」林秋樹小聲在她耳邊說道。
「嗯———」少女有些哽咽地應了聲,很是依戀地用輕薄的櫻唇,在他臉上親了親。
台上的橋本雅美依舊在演唱,同樣也已經淚流滿面了,聲音都有些發顫,音調也有些要控制不住了一般。
但沒有人在意這一點瑕疵,所有人都沉浸在同頻的低沉情緒里。
直到歌曲逐漸步入尾聲,橋本雅美撐著輪椅扶手,忍著鑽心刺骨的痛楚,強行從輪椅上站了起來。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因為你燦爛的笑容。淨考慮著死的事,一定是因為太過認真地活」
林秋樹可以清楚地聽到她的聲音在劇烈顫抖,甚至可以據此想像到她額頭上大顆大顆的汗珠,和難以忍耐的痛苦表情。
但同樣也能感受到她的堅定,不但是忍著這樣的痛苦站了起來,甚至還嘗試著在舞台上走了起來。
向著另一側聚光燈所照耀到的地方,努力地走過去。
「曾經我也想過一了百了,因為還未與你相遇。因為有像你這樣的人出現,
我對世界稍微有了好感—.—.
一步,兩步,橋本雅美艱難的步伐,讓觀眾仿佛看到了自己在殘酷的現實中步履購前行的具象。
像是在為她打氣,又像是在為自己的打氣般地,紛紛站起了身,用力揮舞著手臂,跟著一起唱起來。
就連林秋樹也忍不住拉著少女一同起身,跟著一起和聲。
「因為有像你這樣的人活在這個世上,我對世界稍微有了期待—」
伴隨著眾人的鼓勵,橋本雅美終於是憑藉著自己的雙腿,獨自從黑暗裡抵達了聚光燈下。
在《一了百了》的餘音中,迎著頭頂的光芒仰起臉,淚流滿面地露出了一個顯得十分複雜的笑容。
那笑容里仿佛蘊滿了她所經歷的痛苦,也同樣流露著她此刻的激動心情,以及堅強的信念。
她笑得並不好看,但是這一幕卻讓現場所有人都得到了鼓舞和安慰一般,紛紛感動到痛哭出聲。
一時間場面忽然有點像是在傳教一般。
「橋本小姐好厲害—————」少女也是忍不住哽咽著說道。
「是啊,很厲害。」林秋樹也忍不住眼角有些濕潤,由衷地為台上的橋本雅美高興,真的是很棒的一場演出。
這樣的演唱,幾乎並不憑藉任何技巧,單純地就是用情緒將所有人都感染到了,並且非常忠實地將《一了百了》這首歌的靈魂表現了出來。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台上的橋本雅美忽然是支撐不住了,雙腿一軟,直接咚的一聲跪坐在了地上。
話筒也是發出一聲刺耳的哀鳴。
現場頓時一片騷動,前排甚至好多人都想爬上去幫橋本雅美一把。
不過還是幕後一直盯著情況的橋本編輯最快,第一時間沖了出來,一臉心疼地將女兒抱在懷裡。
在眾人的擔憂和關心下,橋本雅美被父親扶著重新站了起來,然後忍著痛楚,耐心地安撫起來。
「感謝大家的關心,剛剛沒有什麼事,在這裡我還想要對夏川老師說一聲感謝。
寫出這樣一首好歌來,讓我和所有身處在最黑暗中的人,看到一束光,重新升起希望。
曾經我以為雙腿殘廢,便只是父母的拖累了,但是,夏川老師點醒了我,今天站在這裡,我終於可以說一句。
爸爸,我依然是你的驕傲,沒錯吧?」
橋本編輯聞言頓時老淚縱橫,看著女兒那滿是汗水,但卻十分堅強的笑容,
一臉感動地硬咽著道:
「當然,你永遠都是爸爸的驕傲——...」
看著抱頭痛哭的父女,林秋樹第一個反應過來,送上掌聲,並很快帶動了其他人,讓整個會場都被熱烈的掌聲淹沒了。
散場以後,林秋樹沒有帶著少女直接離開,而是讓後者先在門口等著,他自己則是來到了後台的地方。
找了工作人員後,順利地見到了橋本編輯和他的女兒。
「啊,林老師,您過來了。」橋本編輯正在抹眼淚,見到他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起身打招呼。
聽到他的稱呼,橋本雅美則是連忙朝林秋樹身後張望,想要發現自己的偶像夏川老師的身影。
然而卻什麼都沒看到。
「很棒的表演,夏川老師也感動到流淚了,很欣慰自己的歌可以幫到這麼多人。
對於橋本小姐這樣鼓舞他人的努力,同樣非常欽佩,不過她確實不太方便露面,所以托我將這個交給橋本小姐。」
林秋樹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小紙條,遞給了橋本雅美。
後者頓時眼晴一亮,很是激動地用發顫的手接了過去,迫不及待地打開。
【生活從來都不容易,可是請不要放棄,那些你暫時看不到的風景,很美。
?
「夏川老師——.」
橋本雅美頓時又紅了眼眶,真想見夏川老師一面啊,聽爸爸說夏川老師年紀不大,應該是一位很溫柔的大姐姐吧?
「讓林老師費心了,最近應該正是很忙的時候,結果還要特地為了我們父女的事情跑一趟。」
橋本編輯連連感謝,身為一個八卦雜誌的編輯,非常清楚林秋樹當下的熱度,以及可能達到的高度。
想想他即將成為文豪,但卻依然這樣溫和,全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傲慢,便不由得感慨萬分。
不愧是夏川老師看重的男人啊,只有這樣才華橫溢,天賦驚人,卻又溫文爾雅的帥氣作家,才能讓夏川老師傾心吧?
「哪裡的話,我最近可是閒的很呢,而且這樣一場演唱會,也是讓我收穫頗豐。」林秋樹微笑著說道。
橋本編輯只當他客氣,畢竟馬上有兩三本著作要發布,哪裡會清閒呢?更何況當下的輿論狂潮那樣洶湧。
身處其間的林老師一定很是頭疼吧?
想到這裡,橋本編輯忽然說道:「說起來,最近富士電視台一直在質疑上周那篇有關林老師的報導。
不知道林老師需不需要我這邊做點什麼?如果能幫上忙的話,那就太好了。」
林秋樹聞言擺擺手,「這個倒是不用麻煩橋本編輯了,說起來,下午的時候,還在說這件事。
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堅持到下個月《群像》新刊上市,如果能的話,倒是很讓人欽佩呢。」
「哦?看樣子林老師信心很足啊,這樣我就放心了,不過更期待林老師的新作了,一想到還要等一周多才能看到,就覺得心裡癢得厲害。」
橋本編輯頓時理解了對方的意思,看著對方淡定從容的自信樣子,不由打心底里敬佩起來。
寵辱不驚,然不動,果然是有大師風範!
眼見橋本編輯這樣投桃報李地主動提出幫忙,林秋樹頓時升起了再幫幫兩人的念頭,這樣的話,關係才能長久。
以後再有什麼事情,動用起文春炮來,也不用不好意思。
於是他便沉吟著問道:「橋本小姐是打算往歌姬的方向發展了嗎?如果是這樣的話,也許夏川老師那邊,還能再提供幾首合適的歌曲。」
「?」橋本編輯頓時遲疑了一下,「雅美她其實倒也沒有那個意思,只是單純想讓更多人感受到這首歌的魅力,所以——」
「夏川老師的歌?」橋本雅美卻是忍不住開口了,滿臉期待地看著林秋樹,「這樣可以嗎?會不會太麻煩夏川老師了?」
橋本編輯頓時啞然,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了,林秋樹笑著拍拍他的手臂,然後認真地對橋本雅美道:
「沒關係,如果橋本小姐的確有這個意思的話,並不會太麻煩。」
橋本編輯看了看女兒渴望的眼神,猶豫了半響,終究是苦笑著說道:
「雅美雖然是學過聲樂的,但是顯然不能和那些專業的歌姬相比,恐怕會埋沒夏川老師的作品,而且———-也很難保證歌曲的收益問題。」」
橋本雅美聞言默然,也沒有強求,只是有些失落地低頭看著自己那雙不爭氣的腿。
「收益問題不必擔心,還是和之前一樣,夏川老師仍然是打算將歌曲當作公益作品來發表的。
至於埋沒什麼的,看過橋本小姐的表演後,我和夏川老師都對她有足夠的信心,再沒有比她更合適的人選了。」
林秋樹說著,看向橋本雅美,「或許橋本小姐之前的確是沉入了黑暗中的,
但現在,毫無疑問,已然成了照亮他人的光芒了。
請繼續發光發熱,給更多人帶去希望吧,這樣夏川老師的作品,才真正發揮了應有的價值。」
他自然不單單是為了交好橋本編輯而做了這些,說實話,他現在也有些體會到《雪國》對於當下文學界的衝擊到底有多強了。
真的只要到了下個月,他就毫無疑問會成為文豪的。
再醞釀醞釀名氣和地位,估計到明年,他就可以當面指著首相鼻子罵,對方也只能唯唯諾諾了。
那時候多半也沒什麼媒體敢對他亂評價了。
他繼續拿歌曲出來做公益,更多還是如之前打算的那樣,給少女和夏川一葉這個筆名做準備。
畢竟曝光是遲早的事情,多些擁是,多做公益,總歸是有用處的。
橋本雅美聞言愜地看著自己的腿,忍不住緊了拳頭,指甲都深深嵌入了掌心裡。
「我——·真的可以嗎?」
「當然,剛剛在台上的時候,橋本小姐不是也說了嗎?你仍然是你父親的驕傲,同樣,也依然在綻放著自己的光彩。」林秋樹肯定地說道。
橋本雅美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抬起頭,露出堅定的眼神,「感謝林老師和夏川老師的信任,我一定不會讓兩位失望的!」
「嗯,期待著橋本小姐站在更大的舞台上,到時候說不定,夏川老師也能露面了呢。」林秋樹笑著鼓勵道。
一聽有可能見到夏川老師,橋本雅美頓時便生出了,拼了命也要做到的信念來!
很是艱難地從橋本編輯的熱情感謝中脫身,林秋樹離開會場之後,找了半天,才在街角發現了少女的身影。
她此時正抱著書包,站在電線桿旁,很認真的仰著頭在看什麼。
路燈昏黃的燈光,朦朧地罩在她纖弱的身影上,水嫩的臉蛋泛起柔光,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澄澈的眸子映著深邃的夜空,是那樣令人著迷。
林秋樹欣賞了一會兒少女的樣子,然後才靜靜走到她身邊,跟她並排站在路燈下,往上方張望。
「什麼東西讓櫻醬那麼感興趣?』
少女聞聲也沒收回目光,但卻很自然地往他身上貼去,小腦袋瓜靠在了他的肩頭上。
「烏鴉。」
「啊-————」林秋樹頓時失笑,東京都的烏鴉是真的多,而且嘎嘎叫的很讓人惱火。
陰天的時候,看著這些烏鴉還感覺陰森森的。
「所以,櫻醬很喜歡烏鴉嗎?」林秋樹還是有點不能理解。
不過在日本,烏鴉屬于吉祥的象徵,少女喜歡烏鴉的話,倒也不是很奇怪。
然而少女卻搖了搖頭,「沒有,只是聽說烏鴉能夠預測未來,傳達神靈信息,所以在等著看它有沒有什麼要告訴我的。」
林秋樹忽然覺得這孩子有點傻乎乎的,當即便捧住她的臉,用力揉搓起少女軟糯的臉蛋來。
「怎麼?撿到一個報恩狐狸還不知足,還想再撿一個神使烏鴉回去?還真是貪心啊。」
少女的小臉被揉成了一團,也不生氣,甚至眉眼間還隱隱流露出一些開心的情緒,口齒不清地道:
「狐狸吃味了—·—.
林秋樹頓時沒好氣地道:「我可不會和烏鴉吃味。」
「就算真能撿到奇怪的烏鴉,我也還是最喜歡狐狸。」少女含混地說道。
林秋樹頓時一愜,突如其來的自白,讓他有些意外,手上的動作也頓住了,
「你剛剛說什麼?」
少女被他用灼灼的目光盯著,耳朵尖尖不由微微泛起紅暈,然後目光游移地偏過頭去。
「沒有,狐狸聽錯了。」
「不可能,狐狸的耳朵可是很靈敏的!」林秋樹促狹地將她的臉過來,壞心眼地盯著她害羞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