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棚內,
楚懷民沒有痛哭流涕,只安靜地躺在床上,一如他之前裝病的那些日子一樣,無聲無息,唯一不同的是他此時睜著眼睛。
整個空間裡,只有幾人的呼吸聲。
沒有人再說話,只這樣靜靜地陪著他,陪著他消化完剛剛得來的喜訊和噩耗。
楚懷民在想什麼呢?
他的眼裡始終沒有眼淚,只是呆呆地望著破敗的棚頂,仿佛在思考著什麼,又仿佛什麼也沒有想。
他在自責,怪自己怎麼沒有堅持不懈的去尋找自己的家人,那樣是不是有一絲可能,讓自己的兄弟不至於英年早逝,他的嬌嬌也不會……
雖然一直想著親緣關係無所謂,可是真的無所謂嗎?
如果是真的,他現在又怎麼會如此心痛,想救的人,要麼無能為力,要麼為時已晚。
如今的局面都是因為他造成的,一直在渴求的親情,反而因他被一一葬送!
此時的楚懷民陷入了一個怪圈中,仿佛沒有自己,這些事都不會發生的怪圈中。
「懷民?」
聞雪顫抖著聲音哽咽開口,她怕再不喊他,眼前的人都要死了一樣。
「你不要難過,你還有我們這些家人呢!」
楚歆心知楚懷民受了大刺激,此時需要一個動力支持他走出來。
「爸,京都還有你的親人,你還有父親,還有一個侄子。
爺爺我沒見過,堂哥我倒是接觸的多。他勇敢,率真,很坦蕩!
但是現在卻沒有能力撐起整個楚家,所以,您不能這樣萎靡,有人還需要您!」
楚懷民僵直的身軀一震,繼而止不住的顫抖起來。不消片刻,一雙眼睛通紅如血,干啞的喉嚨里,沒有一句完整的話語。
聞雪被他突然的失態嚇了一跳,雙手不停地在楚懷民的四肢搓揉,
「懷民,懷民,想哭就哭吧,求求你了!嗚嗚嗚…」
楚歆和聞泰對視一眼,他們都無能為力,這道坎,必須他自己挺過去。
只是聞泰更能感同身受一些,懷民難過的怎麼可能是痛失兄弟,今天也是他失去愛女的一天啊!
傷心到極致的人,是沒有眼淚的,
這個一向堅韌不拔的漢子,是真的挺不住了吧!
楚懷民感覺自己的喉嚨似乎被許多乾澀的砂石堵滿了,他想從這種無力感中掙扎出來。
哪怕撞破頭,流盡血,他也不能被打垮!
眼眶終於有淚意,喉嚨里也似乎有東西要掙破而出,楚懷民努力的張嘴,想把心裡的痛喊出來。
「噗!」
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聞雪驚叫一聲,慌亂的用手不停地擦拭他唇邊的血跡。
聞泰也趕緊去找藥,踉蹌的身子差點摔倒。
楚歆上前將人攙扶住,「外公……」
聞泰拍拍她的手,示意他跟自己去找藥。
楚懷民吐出那口血後,心口的位置終於輕鬆了一點,他抓住妻子被血染紅的雙手,一把將人摟進懷裡,抱著她號啕大哭起來。
哭的像個孩子一樣,嘶吼著宣洩心裡的痛苦!
聞雪努力擦乾眼淚,回抱住他,「懷民我在,我們都在!」
找到藥的楚歆,沒有走過去打擾他們,攙扶著聞泰在唯一的一張凳子上坐下,等著楚懷民平靜下來。
其他牛棚的人,都被今天的詭異事件嚇得不敢出門,尤其聽到大晚上楚家牛棚里的哭嚎聲,更是膽戰心驚。
紛紛猜測楚懷民是不是不行了,卻又為他們的處境唉聲嘆氣。
良久,楚懷民才平靜下來,楚歆立馬將藥遞給他。
楚懷民吃了藥,深呼吸幾次,才抬頭看向楚歆,
「孩子,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現在被困在這裡,安不安全不說,可能要連累你被當成靶子暗殺了!」
聞雪端著碗的手一抖,手指不斷收緊,發出「吱吱」的摩擦聲,但是卻沒有說話。
她抬頭看一眼聞泰,見父親神色平靜,遂趕緊低下頭,
楚歆注意到了,卻沒有說什麼,她畢竟不能像嬌嬌一樣,只要守在父母身邊就可以。
她是要出去面對腥風血雨的,聞雪她得接受這樣的自己!
楚歆朝楚懷民重重點頭,「我知道的爸爸!」
然後告訴他們以後農場不會再迫害他們,在顧玄發現這裡的情況之前,他們都不用再提心弔膽的過日子。
「你們暫時先呆在這裡也好,外邊現在很亂,不是平反的好時機。
而且楚鴿母子現在畢竟比咱們有實力,不適合硬碰硬。我也會找機會揭露他們的!」
「不,孩子,我說那些話是讓你小心。你憑一己之力對抗他們,我也不放心。
所以不用強求,以你自己的安全為主。楚家的仇,我會好好的活著,活到報仇的那一天!」
楚懷民把楚歆當自己的孩子,話也說的真心實意。
楚歆一笑,眼睛裡都是狠意,
「別忘了我是做什麼工作的,查他們,於公於私,我都義不容辭。」
……
相聚的時間總是短暫的,楚歆安頓好一切,提出了要離開執行任務。
楚家人也都知道她還有任務在身,只能含淚送她離開,消失在黑夜裡。
如同她來的時候一樣,悄無聲息。
楚歆回到虎哥家的時候,他們兩口子還沒休息,意外的是楊崢已經離開了。
「我勸了他也不聽,不過把你給我的藥每樣要了一點,我擔心他身體遭不住,就給他了,沒關係吧?!」
劉艷麗一見楚歆回來,就趕緊告訴她。
楚歆:「沒事,他要就給他吧!」
不管他用來幹什麼,都當作是感謝他照顧家人的謝禮了。
楚歆明天就會離開,所以劉艷麗也不耽誤她休息,說了幾句就回去睡了。
楚歆等夫妻倆都睡了,又悄無聲息地出去一趟。
回來的時候,幾乎是一沾枕頭就睡著了。這段時間,她真的是幾乎沒有好好睡過覺。
第二天一早,楚歆起床的時候,劉艷麗早就做好了早飯等著她。
還給楚歆準備了零嘴,「這些你路上打發時間吃。」
楚歆沒有推辭,接過來放在自己的挎包旁邊,等著走的時候一起帶著。
7點多,虎哥就開著自己的車子將楚歆送到了縣火車站。
臨上車時,楚歆塞給虎哥一個信封,「回到公社再打開!」
虎哥只當是她留給家人的錢票,笑著點頭,讓她放心。
等虎哥回去打開信封后,發現不但有錢票,還有一張給自己的字條。
他打開看一眼,滿面狐疑,趕緊駕車朝楚歆所說的地方找過去。
推開那勉強能掛住的半拉大門,虎哥皺眉,這明顯早就沒人住了啊!
隨即直奔紙條上所說的堂屋,發現門上面掛著個跟破屋子一點都不相稱的彈子鎖。
虎哥從信封里倒出來一個鑰匙,插進鎖眼一擰,鎖頭就打開了。
推開門,虎哥當即愣住了,
他可知道楚歆寫的「能用就自己用,不能用就賣了,錢給爸媽存起來。」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了。
這一屋子都是各種紅木家具和稀罕電器,就連真皮沙發都有,擠的一屋子滿滿當當不說,犄角旮旯里還塞著不少的吃食和營養品!
乖乖,他這侄女是怎麼把東西弄到這裡來的?
不會是也像紅小兵一樣,抄了哪個大官的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