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虹大哥,我不騙你,我妹子長得真的很漂亮。
我們兩人一母同胞,不信你看我,就能知道我妹妹有多漂亮。」
薛虹沉默片刻,打量了一番後,然後立刻開口:「小兄弟,這不是漂亮不漂亮的問題,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否則便是無媒苟合,於禮不合呀!」
最關鍵的是,你妹子要是長的像你,那不就廢了嘛!
薛虹坐在桌子前,和呆頭呆腦的少年進行著辯論。
說實話,這一次眼前少年可謂給薛虹上了一課,什麼叫人不可貌相。
看起來十二三歲呆呆憨憨,虎頭虎腦的,結果還會玩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然後又來了個請君入甕!
卻見那少年猛然拍案而起:「胡說!我看戲曲上都說了,榜下捉婿,捉到了就算!」
薛虹都被這傻孩子氣笑了:「你自己也說了,那是戲曲上的,捉婿倒是可以,但沒有人告訴過你,只要本人不願意,誰來也沒用嗎?」
舉人已經算是脫離了民的範疇,成為了士,那是說當女婿就當女婿的嗎?
當然,如果舉人本人願意那自然另當別論。有多少舉人,被榜下捉婿抓走了,但真成親的,屈指可數。
人家舉人不同意,你就得乖乖把人家放出來。
更何況,一無父母之命,二無媒妁之言,誰家的小姐是打算做妾嗎?
榜下捉婿說白了就是讓百姓看個熱鬧,滿足老百姓的惡趣味,如果能成就姻緣最好。沒成那才是常態。
薛虹的話成功讓對面少年陷入沉思。
「小兄弟,這種不靠譜的想法你還是打住吧。若是讓你父母知道了,一頓好打怕是少不得。」
話音落下,房門應聲而破!
一位頭戴方巾的長髯中年男子沖了進來,那少年一見到這男子瞬間大驚失色。
「叔父!您什麼時候來的?」
「小友實在抱歉,小侄胡鬧令你受驚了,混帳東西,你給我過來!」
原本混不吝的少年在其叔父面前被收拾的服服帖帖。
「站好了,看老夫一會兒怎麼教訓你!老夫薛文,乃是這混小子的叔父,未請教小友……」
薛文虹拱手一禮:「晚輩薛虹,見過老先生。」
薛文眼睛一亮,臉上露出驚訝之色:「哦?竟是這樣的巧,你我兩家倒還是同譜。小友還請隨老夫往前廳用茶。」
……
到了正廳後,薛文坐在主位上,薛虹坐在左手客位。
而那少年,則是被罰,老老實實的跪在門口。儼然沒有之前的神氣,如同霜打了的茄子一樣,無精打采。
薛虹看的只覺得好笑,心下一動便開口道:「老先生,令侄雖說有些頑皮,但也確實助我免了麻煩,不如,就免了他的懲罰吧。」
薛文借坡下驢,當即冷喝一聲:「混帳東西,還不過來謝過小友!」
一聽到免去了懲罰,少年蹭的一下竄了起來,跑到薛虹面前連連作揖:「多謝虹大哥求情。都怪兄弟一時糊塗,望虹大哥見諒。」
也許是都姓薛的緣故,薛虹看眼前這少年總有幾分親切,便伸手扶他起來:「少年人,想法總是天馬行空,我當初又何嘗不是。
只是日後行事,切莫道聽途說。就如同這一次,你我惹出這笑話是小,壞了你家妹子名節事大。」
「小友所言甚事,蟠兒日後萬不可再魯莽行事。」
薛虹瞳孔一動,薛蟠?這裡又是金陵,該不會是自己想的那個薛蟠吧?
一念至此,薛虹向對方看去,只見這少年虎頭虎腦,雖然有些痴憨之氣,但眼底卻並無淫邪之色,全然沒有紅樓夢書中呆霸王的模樣。
薛蟠知道自己好心辦了壞事,耷拉著大腦袋,老老實實的跟在自己叔父身邊。
「薛蟠小兄弟,我觀你的年紀不過十二三歲,你的胞妹最大,也不過十歲,何故起了這樣的心思?」
不僅僅是薛虹好奇,就連薛文也有些奇怪。
此話一出,哪料薛蟠眼睛裡瞬間暈開了淚花:「我,我只是想找個靠譜的人,幫我一塊護著我妹妹和我娘。不想讓她們受到欺負。」
薛文大驚,按理說自家兄長家繼承祖上皇商的身份,家財何止百萬,更是四大家族之一,與京城王氏乃是姻親,怎麼會受人欺負呢?
可聽薛蟠的語氣,又做不得假。
「我那勞什么子的舅舅,自父親去世後,一年到頭也見不到面,平時更是連書信都見不到一封!
平常但有來信,無不是索要銀兩!人們常言,娘親舅大,些許銀兩,我薛蟠不在乎!
就是有那些金山銀山全給了出去,我也不會眨下眼睛。
可前些日子裡,舅舅來信,說是有個門路,可以讓我們家皇商的身份得以延續。
後來我才知道,竟然是讓我妹子進宮選秀去伺候別人!
我因為這事和母親頂嘴,惹哭了母親和妹妹。
我也知道自己笨,操持不好這家業,而且我所以就想著,能不能學著戲文上的,給妹妹捉回來個厲害女婿,護著我妹妹。」
薛文立刻開口制止了薛蟠繼續說下去:「蟠兒,今日有客人在,莫作小女兒態,哭什麼!」
薛文也很是無奈,他雖是薛蟠叔父,但兩家早就分家過了。
況且王家勢大,不是薛家得罪的起的,薛文自己也只不過是個秀才,在薛家走走商罷了。
薛文也知道這些年裡,薛家的產業在不斷縮水。可那又能怎麼樣呢?
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在外人聽來風光無限。
可實際上,其餘三大家族裡的人,誰都沒看的起過薛家。
豪門大族之間的聯姻向來有個不成文的規定。
桌子上的人,要麼是吃菜的,要麼就是成為菜的!
薛家現在要不是靠著王家的名頭,這偌大的富貴早就成了別人口中的一塊肥肉了。
廳中一時間沉默了下來。
片刻後,薛文率先開口,從懷中掏出一張銀票:「小友,天色不早,我們不便留你,這裡是一百兩銀子,就當做是小侄……」
薛虹起身推辭不受:「老先生,虹家中雖非富貴,卻也足夠吃用。此番我與令侄也甚是投緣,說不得賠罪不賠罪。」
此話一出,薛文嘆息一聲,再三致歉,這才帶著薛蟠一道將薛虹送出府,又親自安排了馬車,準備送薛虹回客棧中。
臨行前,薛虹看了一眼垂頭喪氣的薛蟠,伸手召他過來:「小兄弟,你有護佑母親、妹妹的心思,可見也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
老話說的好,靠山山倒,靠海海乾吶。倘若你真招來了女婿,到底是為了你家富貴,還是真能為了你妹妹好?
在這個世界上,誰都靠不住,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
你家境富貴,縱使不願科舉,也該請個老師,教你明理辨是非。
否則,求到誰那去,恐怕,也是護不住你妹妹的。」
最後臨行前,薛虹留給了薛蟠幾句話,坐上馬車離去。
……
夜半時分,薛家後堂,薛蟠雙手揪著耳朵,老老實實跪在靈堂前。
而薛姨媽則是拿著方手帕,不停的抹著眼淚。
在薛姨媽的邊上,一個年方十歲出頭的姑娘,拿著一張信紙,上面寫著三句話。
陶朱知退而得善終,奇貨不足致陷(ling)囹(yu)圄。
智者千慮必失,勇者百戰而敗,智勇雙全者萬劫不復也。
漢離水,金在榻,心中一捧火,禍端從中發。進則蒺藜生庭,退則亢龍有悔。
「我的兒啊,這上面寫的是什麼意思啊?」
跪在地上的薛蟠也扭頭過來,豎著耳朵想聽妹妹怎麼解釋。
薛寶釵年紀雖小,但也是博覽群書,隨即開口道:「這第一句話,講的是商聖范蠡和呂不韋的故事。
商聖功成後隱姓埋名,反成就了另外一番事業。
而呂不韋則是認為奇貨可居,參與秦國朝政,一步登天,最終身死。
第二句話,雖然字面上的意思我雖然明白,但到底想表達什麼,我也說不好。
至於第三句話……」
薛寶釵口中默念了一句後恍然大悟:「漢離水,金在榻,心中一捧火,說的莫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