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春、史湘雲及寶玉等幾個小輩離開後,林如海臉上春風化雨的笑容終於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面如平湖。
「岳母大人,小婿自與貴府結親以來,可有怠慢、疏遠之處?」
「如海,你這麼多年的好老婆子我都看在眼裡更記在心裡,哪裡有不妥的地方。」
林如海自嘲一笑沒有理會賈母,繼續自顧自的道:「又或者是我林某逢節盡孝,每年上萬兩銀子的孝敬花的少了?
還是說我的女兒吃了貴府太多的東西,連我送到府上那區區二十萬兩銀子也不夠,
貴府居然要拿了你們嫡親的晚輩的命去償還?」
這幾乎是在指著鼻子罵賈府了,偏偏賈母連聲也不敢出,因為此事傳揚出去說到哪裡,也是賈府不占理。
邢夫人堆起笑容來,想替賈母解圍,落個好處,卻見林如海的目光掃過,一股懼意湧上心頭。
在江南死在林如海手上的人何止上千!鹽商一案牽扯數萬人!若真把他當做那風花雪月的書生那才是愚蠢!
只是一眼就令邢夫人老老實實的坐了回去,好不容易堆積起來的笑意也凝固在臉上。
林如海一撩衣擺,從繡凳上起身,環視四周冷冷開口道:「不瞞老太君,林某此番前來,原本是有意將拙荊的嫁妝退還貴府,自此你我兩家再無瓜葛!只是……」
林如海長出一口氣,似乎在壓抑著自己的怒火
「只是自成婚以來,我與令愛從未生過嫌隙,十餘年來從不相疑,也正是如此,我才一直未動續弦的心思。
若因貴府的糊塗遷怒於我的妻子,實屬不該,所以……」
薛虹心領神會,立刻出去,招呼後面抬著禮物的人進來。
只見四個下人抬著一個箱子,打開蓋子將裡面的東西直接倒在榮禧堂內。
卻是白花花的銀子。
「拙荊的嫁妝乃是留給小女之物,自然不能歸還。
是以林某將一應嫁妝及幼年貴府教養之費用折算,換成了白銀,給貴府送過來了……」
話說到這裡賈母心中最後一點僥倖終於消失,失魂落魄:「如海不可!!千錯萬錯都是老婆子我的錯啊!你要怪就怪我吧!!」
今天賈府若是收了這銀子,就代表著林府已經歸還的賈敏的嫁妝,自此賈府和林府就再也沒有任何的瓜葛。
如果顧及明面上的顏面,人前還可以和和氣氣的表演一番。
但到了堂後,黛玉的事情賈府之人卻是再也不能管上一星半點!
就算賈府破罐子破摔捅了出去,那這一切也是林如海的事情,且是賈府無禮在先,和黛玉一點干係也沒有。
林如海面對堂上泣不成聲的賈母,依舊沒有任何變化,只是抬頭看了看周圍的陳設,然後一揮手便讓下人將銀子倒在堂中。
遮蓋在箱子上面的布被扯開,布帛撕裂聲仿佛將賈府最後的一點顏面和遮羞布撕破。
嘩啦啦白色的銀子落入地上,勢要買下榮國府僅存的廉恥。
這是決斷,更是羞辱!
可誰也不敢說什麼,更沒有人敢去攔著。
當箱子被倒盡後,兩根抬著箱子的槓子也被扔在地上,發出桌球的響聲,恍惚間竟若房梁倒塌的聲音一般。
「其他銀子盡在外面的馬車上,貴府自行取用便是,老太君,林某今日失禮之處,還請海涵。
告辭!虹兒,咱們走。」
……
當日黃昏時分,林如海帶著弟子打上賈府的大致過程便擺在了隆慶帝的桌子上。
隆慶帝拿這摺子在手心拍了拍,感慨道:「怪不得昨夜如海拿了自己的印去戶部借銀子。原來如此。」
林如海回京述職,加上要運送的財物、囚犯頗多,所以大部分家當扔在揚州尚未運來。
所以昨天下午命人持自己的印章帖子去戶部借銀,為的就是今日之事。
「當年卿若有如此魄力,何以至今日?
也罷,既然如海已經給朕再納投名狀,朕也不能視而不見。
傳令,薛府錦衣衛擇日召還。既然府里的主人家回來了,那自然也就不用擔心林家小丫頭的安危了。」
哪怕林如海在江南立下了天大的功勞,和底子還是不乾淨的。
如今倒好,林如海自己從爛泥潭中脫身而出,日後才是真正的入閣一事成為板上釘釘。
夏守忠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提醒道:「陛下,今夜您要去哪位娘娘的宮中?」
隆慶帝想了一下,隨後道:「朕記得,賢良淑德四妃位尚有兩位空缺。
今日朕便補上……」
賈府剛得了林如海的幾十萬兩銀子,豈不正好用來修建別院?
更何況這銀子本來就是從戶部借出去的,回到朕的手裡也是很合理的事情嘛!
……
林府後院內,林如海薛虹師徒二人飯後閒談,頗為感慨。
「今日往榮國府一觀,繁華不復,已是空皮囊了。若是其府上知進退,早做些準備,他日也有復起之機。
可觀其府上眾人……呵!」
賈母只會道歉,卻拿不出一個解決事情的態度出來。
王夫人呢?身為罪魁禍首,堂而皇之的坐在那裡,默不作聲。
還有邢夫人就更搞笑了,全程眼珠子快掉進銀子堆里了。
賈赦知道理虧,不敢見自己,所以早早躲了出去。
賈政呢?看似端莊實則有些迂腐天真,且沒有主見,隨風倒。
整個府上沒有一個可堪一用之人。
早些脫離也好啊!自此兩府一別兩寬!
林如海搖頭苦笑,這樣的人家怎麼可能延續下去。
薛虹見林如海臉上帶有愁容,便開口道:「老師錯了,這些銀子別說他們不想留下,就是想留,恐怕也是留不下了。豈不聞省親別院一事?」
林如海只是稍一思索,便明白其中的關竅,搖頭失笑道:「哈,陛下還真是……」
朱煇說過,他父皇時常用論語名言教導自己:比如君子愛財,取之有道。
一開始薛虹還以為這是隆慶帝在遏制自己貪財的欲望。
可朱煇對此的解釋是:我父皇是君,所以拿走他們的錢是非常有道理的事。
薛虹:突然感覺書白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