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時分,寧遠走出酒鋪,靠在老槐樹下,遠遊劍插在一旁,開始喝酒。
這酒自然也是姜芸塞給他的,不多,就十幾壇。
老掌柜看的眼皮子狂跳,夥計許甲更是差點把眼珠子瞪出來。
雖說姜芸釀的黃粱酒,功效相比老掌柜親自釀的差了許多,但所用的材料可都是來自於福地,極為珍貴。
就這麼給姜芸隨手送出去了。
可大師姐是酒鋪話事人,她說啥就是啥,不僅如此,因為黃粱酒離開酒鋪就會喪失功效的作用,姜芸還讓老掌柜寫了十幾張封口符籙。
寧遠越喝越不是滋味,想著早知道就不來了。
徒增煩惱。
但人就是下賤。
他突然轉過頭去,很快有個老人向他走來,手裡同樣拎著一壺酒。
寧遠晃了晃手上葫蘆,真誠笑道:「前輩,我還以為你只釀酒,不愛喝酒。」
老人自顧自席地而坐,左手將那隻籠中雀放在地上,這才爽朗笑道:「確實不愛喝,以往在倒懸山那會兒,偶爾想喝了,都是讓許甲給我去外頭打酒。」
「自己釀的,喝起來沒什麼滋味。」
寧遠啞然失笑,兩人隨後沉默許久。
寧遠在倒懸山獲得的最大機緣,一定是當初那九壇忘憂酒,讓他早早就洗去了一身修煉雜質,修了個無垢琉璃之軀。
正常來說,練氣士想要成就琉璃之身,起碼都要躋身上五境,為何十一境被稱作玉璞?字面意思。
老人摸了摸下巴鬍鬚,剛要開口,就聽見身旁少年低聲說了句,「前輩,多謝救命之恩。」
當初劍開倒懸山過後,瀕死昏迷,再醒來已是在客棧內,雖說中途不知實情,但腦子再笨,也知道是眼前老人救了自己。
更別說,那次甦醒之後,姜芸就送了自己九壇忘憂酒。
老人搖搖頭,喝下一口酒後,方才笑道:「這個你不用謝我,我那時候救你,可不是什麼大發慈悲。」
老掌柜笑意更甚,指了指鋪子,「帶你走的,是她,背你回去的,也是她。」
「所以她成了我弟子,而我也算不上救人。」
寧遠默不作聲,只是一口接一口,短短時間葫蘆就見底,他就乾脆取出一整壇,揭開封口擺在那。
葫蘆喝沒了,就直接整個塞進酒罈里灌滿。
倒也喝不醉,不是姜芸的酒沒勁兒,是每回感覺略有醉意,他就牽動一縷劍意祛除。
好像只是為了喝酒而喝酒。
身旁老人見他這模樣,也不勸他,反而有點高興。
倘若少年心安理得,那才是那個女子的不值。
老人忽然幽幽一嘆,問道:「跟我說說,你現在這境界,是個什麼意思?」
千真萬確的十四境,寧遠收斂了自身氣息,所以姜芸與許甲都看不出來。
但老掌柜可是飛升境巔峰,距離十四隻是臨門一腳,但凡那位老夫子點點頭,他都能原地破境。
事實上,浩然天下的諸子百家,裡面的那些個老祖師,年歲極大,飛升境巔峰不在少數,但就是成不了合道境。
三教祖師各自合道所在天下,整座天下的天時地利都被他們占據,其內所有練氣士,都在三人的『道』上行走。
飛升容易,合道難矣。
就拿浩然天下來說,除非老夫子點頭,親自給人割裂出一條『道路』,不然任由他如何修行,千年萬年,飛升境巔峰,就已經是盡頭。
當然,還有一種,類似鄒子的別開生面,合道陰陽五行,避開老夫子的道,單開一條登山修道路。
可又不是人人都是鄒子。
寧遠這個十四境,也算是另外一種『別開生面』,不走大天地那條光陰,自成時空,接引未來。
只不過跟余斗問劍之後,這十四境的神意已經所剩不多。
通俗一點講,用山下的話來說,就是虛了。
所以老掌柜也能瞧出來一點門道。
寧遠猶豫了一下,回身看了眼鋪子,姜芸在給他收拾屋子,還沒出來,這才回道:「前輩,不怕笑話,我這個十四境,是我的一把本命飛劍。」
老人狐疑道:「借道未來?」
寧遠點點頭,老掌柜皺了皺眉,「與誰問劍?」
少年忽然雙臂環胸,趾高氣昂道:「道老二!」
老人將信將疑,「你打得過?」
寧遠咧開嘴角,「可我沒輸。」
……
老人不知何時離去的,寧遠依舊喝著小酒,身旁除了一把劍,已經多了兩個空的酒罈。
中途去了四五次茅房。
十四境,在這一點上,也跟凡人無異,人總不能被尿憋死。
當然了,山上神仙,到底是有些區別的,哪怕褲帶子不松下來,也不會被憋死。
具體怎麼做的,凡人不知,神仙不語。
月上柳梢頭,一襲青衫緩緩走到少年身後。
不聲不響,一巴掌拍的他酒醒,再有一巴掌,給寧遠酒葫蘆都打飛了出去。
少年直愣愣的看著那個飛出去的葫蘆,裡面剩下的半數酒水全浪費了,一臉心疼。
「嘛呢嘛呢!」
姜芸踹了他一腳,面無表情道:「起開。」
寧遠老實起身,然後少女就揮了揮衣袖,一條板凳憑空出現。
寧遠一屁股坐上去,只感覺稀奇,「你那咫尺物里,還拿來裝這些?」
「關你屁事。」少女攏了攏裙擺,施施然坐下。
寧遠猛然看向她,半晌沒說話。
姜芸很難會有不好意思,如今也是一樣,仰起脖子,露出潔白的鎖骨,笑意盈盈道:「咋樣?好看吧?」
少女甚至還雙手叉腰,挺了挺胸。
這樣一看,好像也不會太過於平平無奇。
原來姜姑娘,換了一身青色長裙。
寧遠直愣愣看了許久,忽然又低下頭,仔細看了看自己。
身上穿著的,是姜芸當初給他的衣衫,早就在一場場大戰中破破爛爛了,要不是褲襠那塊完好無損,都沒法穿出去見人。
腳上靴子,是白嫲嫲給他做的,不咋好看,更是『漏洞百出』,不比草鞋好看半分。
寧遠撓撓頭,破天荒有些不好意思。
很不好意思。
少女給了他一記胳膊肘,蹙眉道:「你怎麼回事,是覺得……我不好看?」
隨後姜芸轉過頭,看了一眼鋪子,師父師弟應該沒有偷看,這才放心。
少女身子湊上前來,以極為小聲的語氣,訴說了女子最大的溫柔。
「要不要,我把裙擺再剪短一點?」
「我個子矮,但是我腿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