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鬚河畔,夜色漸濃。
青衣少女獨自離開鐵匠鋪子,一路沿著河岸行走,最後來到那片熟悉的青牛背石崖。
手腕一抖,照例取出一大包糕點,攤開之後,照例開吃。
少女吃相不太好看,但少女姿色很好看,所以這樣一看,也就不算難看。
阮秀吃的很急,從第一口開始,幾乎就沒有停下來過,兩邊腮幫一直是鼓鼓的。
而不知何時開始,她有了隨身攜帶一個酒壺的習慣,要是噎著了,就仰頭喝下一口。
不過酒壺是酒壺,裡頭卻不是酒水
少女再次灌下一口水後,喉嚨滾動間,許是噎的太狠,不住的用手拍打著胸口。
若是有外人目睹這一場景,那才是真的大飽眼福。
顫顫巍巍之間,衣衫繃緊的厲害。
皓腕身宛轉,明月聳羅衣。
糕點很多,可總有吃完的時候。
少女摺疊好帕子,塞入懷中,也沒有立即回家,只是坐在原地,望著眼前的龍鬚河水。
洞天破碎墜地,龍鬚河也沒了靈氣,河床底部那些個蛇膽石早就消失了光彩,成了尋常。
最近大驪那邊動作很多,派來了許多朝廷大官,帶著一些個兵甲士卒、匠人練氣士,開山鑿路。
洞天與大天地接壤,方圓千里地界依舊是道路難行,自然需要大肆動工。
而據說大驪跟墨家有著許多山上合作,那些個匠人練氣士,一大半都來自墨家,機關師也不少。
朝廷派人勘探了附近山水,製造了粗陋的堪輿圖,所有小山大岳,基本也都有了名字。
阮師身為洞天最後一位聖人,前幾日也被邀請去了京城,商議之事,綿延子孫後代。
十一境的兵家修士,阮邛在風雪廟都是地位顯赫,自然也是大酈皇室的拉攏對象。
而不知從哪流傳的消息所說,阮邛將在幾年內,在此處建立山門。
龍泉縣境內六十多座靈氣盎然的山峰,吸引了一大批練氣士前來,都想從大驪手上購買,價格極高,但依舊是香餑餑。
原因無他,驪珠洞天哪怕墜落,這些山峰之內的靈氣也經久不散,三千年的龍氣滋養,絕大多數的大岳山根處,都形成了靈脈。
靈脈不絕,靈氣永存,最為適合修道之人打造仙家府邸。
其中以神秀山最為搶手,這處大岳的山根處,那條靈脈大到嚇人,導致靈氣過多匯聚成河,從山腰一處泉眼噴薄而出。
除了這條靈脈之外,在那神秀山山巔處,雲霧縹緲間,有不少御風路過的練氣士,都隱約可見仙鶴齊飛,霞光萬千。
道韻、道痕極多,好似天地至寶現世。
阮邛此去京城,就是管大驪索要這座山嶽,當做未來開宗立派的主峰。
少女直愣愣發呆了許久,最後取出一頁紙張,趴在青牛背上,單手托腮。
上面所寫,都是那個曇花一現的少年,最後留在這片天地的隻言片語。
「秀秀,抱歉啊,雖然道歉並沒有什麼作用,有些事,做了就是做了。」
「事實上,從當初前去鐵匠鋪,我寧遠就開始了算計,步步為營。」
「我並不會辯解什麼,別說是在驪珠洞天,早在我初到此方天地,百萬里遠遊路上,就一直在算計。」
「我仗著自身的特殊,算計了老大劍仙,忽悠他送我離開劍氣長城。
南海之行,算計整座山嶽渡船,將蛟龍溝逼入死境,讓那些與我無關的渡船乘客,差點全部遭殃。」
「老龍城上,再度以力壓人,逼迫一個大家族,空手套白狼……」
青衣少女面無表情,一行一行看去,字裡行間,都透露著那個少年的『惡』。
這一頁紙張,寫了極多,有些話,阮秀會少看幾眼,有些言語,每次拿出來,都會多看幾遍。
「秀秀,在鐵匠鋪子這邊,那些與你輪流打鐵的日子,極好,好的不能再好,就像是我真的有了家一樣。」
「若說不喜歡你,說出去都是假的,世間男子,就沒幾個不好色的,我也一樣,沒什麼區別。」
「我甚至想過,就這麼按部就班的過下去,劍氣長城那邊,我也不回了。
將來憑我這三寸不爛之舌,把你給忽悠了,也把阮師給忽悠了,最後提親成婚,抱得美人歸,一氣呵成。」
「豈不美哉?」
「秀秀,那天晚上的鄉間小道,我轉身又回頭說要送你回家,最先是算計,後來不是。」
「走到後面,我真的以為在送喜歡的姑娘回家。」
「倘若一切重來,是不是就不會如此?」
「倘若我以真誠待人……」
「沒有如果,我寧遠,就是個實打實的惡人,十足的色胚子。」
「我沒有真誠,自我來到這方天地,就一直戴上了面具,偽君子都不配用來形容我。」
「遠在那南婆娑洲,我已經有了個喜歡的女子,她待我,也是極好。」
「不開玩笑,我這一路上的盤纏,就是那個女子給我的。」
看到此處,少女睫毛微顫,半咬嘴唇。
「所以我這樣的一個爛人,最後的下場也不會好,所謂天理昭昭,報應不爽。」
「不過沒關係,欠下的事物,我並不打算償還。」
「因為人死帳消。」
「秀秀姑娘,莫要因為碰上我這麼一個爛人,就覺著天底下的男子,都是如此不堪。」
「對一個女子來說,天底下也不是只有情愛,山河遠不止萬里,你應該多去走走,看山又看水。」
「最後,不管將來,你是火神還是秀秀,去了天上還是待在人間,都願你順遂無憂。」
「人間很好,少了個寧遠,更好。」
「倘若多了個阮秀,那就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