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正在府邸研究那些個陣法之時,外頭響起一位婢女的聲音,說是有個來自雨龍宗的修道之人,求見倒懸天君。
這婢女並非是之前那位春幡齋夭桃,而是原梅花園子,酡顏夫人的手下之人。
事實上,整座梅花園子,除了酡顏夫人,上上下下還有幾十人,一座私宅客棧,自然需要婢女。
酡顏跟了刑官大人,這些婢女也一併留下,少數想走的也早就乘坐渡船離開了倒懸山。
梅花園子雖然搬來了天君府邸這邊,但該做的生意還是照做,所有神仙錢從酡顏夫人那裡過一遍,再全數裝進寧遠兜里。
外頭一名女子得到應允,內心忐忑的步入一層大殿內。
來者正是倒懸山四大私宅之一,水精宮的坐鎮之人,也是雨龍宗的一位女子祖師,名為雲簽。
仙家女子,上五境修士,自然在面容和身段這一塊,都是上乘,真實年紀就不知道了,短則二三百,長則一兩千歲。
寧遠以前就想著,倘若要找道侶,一定要找個跟自己年齡差不多的,最好是比自己小上那麼幾歲,瞧著舒心不說,想著也舒心。
要是找個境界高,歲數卻比自己大個幾百上千年的,內心會膈應死。
畢竟仙人長壽,數百年光陰,你怎知你娶回家的這個婆娘,以前這麼多年,結交過幾個道侶?
寧遠曾經乘坐桂花島,閒暇之餘翻看過一些山水邸報,對一件事較為印象深刻。
有個福緣深厚的仙家男弟子,艷福不淺,被師父在山下看中,帶回山門後,境界攀升極快,又被一名老祖師相中,兩人相差千年,成了道侶。
結果成親之後,不過三年,那男弟子就突然失心瘋了,據說是在兩人一次陰陽合流的過程里,那女子祖師不知怎地,許是大限將至,或是縱慾過了頭,現了原形。
原本的妙齡少女,頃刻之間成了個白髮老嫗,氣血乾枯衰敗,宛若一具乾屍,當場給那男弟子嚇得魂飛天外,一顆道心蒙塵,往後修為難有提升。
當然,各人有各人的毛病,有的年紀輕輕,就喜歡這種歲數大的。
世人皆一般模樣,世人皆萬般模樣。
女子見了那位背對於她的倒懸天君,不敢怠慢,忙欠身行禮道:「雨龍宗雲簽,拜見劍仙。」
雲簽來之前,內心對於這個稱呼,就有過一番思量,之前得到的消息,眼前這個年輕人,不僅是如今的倒懸山之主,還是劍氣長城那邊的刑官大人,身份比天大。
一身修為更是驚世駭俗,面對這種人物,一巴掌能把雨龍宗拍入海底的,必須小心應對。
稱刑官,這兒不是劍氣長城,不太好,稱天君,對方又不是白玉京之人,也不妥。
思來想去,唯有劍仙合適。
寧遠轉過身,坐回主位之上,伸手虛引,「雲仙子,坐。」
女子沒有直接落座,臉上帶著歉意,「劍仙前輩,因我前些時日一直在閉關,處於關鍵時候,所以才遲遲沒來拜見,望前輩恕罪。」
年輕人笑道:「看出來了,恭喜雲仙子修為更進一步,約莫再有個十幾年,只要多點運氣,躋身仙人,不是難事。」
嘴上客氣一句,寧遠開門見山道:「那老嫗既然找過你,想必上次議事,其中深淺你也都知曉,怎麼個說法?」
「雲仙子,記住,別扯彎彎繞繞,本座不太想聽那些,給個準確答覆,放心,就算貴宗不答應,雨龍宗還是那個雨龍宗。」
「劍修難纏,但不是不講理。」
這話說的,女子內心更忐忑了,神色變換間,遲疑道:「劍仙,非是我不願,雲簽一直都對劍氣長城極為敬重,可……」
「可雲簽雖然身為雨龍宗祖師之一,但除我之外,祖師還有三人,雲簽輩分最低,我來之前,就曾在宗門內召集會議,卻也是不了了之。」
寧遠頷首道:「所以仙子此番找我,就只是為了說明此事?」
雲簽惶恐,立即欠身道:「非也,晚輩這次來,只是想要得到劍仙的一個具體承諾,只要分量足夠,雲簽會說服宗主師姐。」
說白了,就是想知道,如今的倒懸山之主,他要的是什麼。
買賣買賣,自然是雙方有利,才是買賣。
年輕人點點頭,直截了當道:「沒什麼承諾,本座不會給任何人承諾。」
「一座雨龍宗,仙人境一人,玉璞三人,坐擁南海近一成水運,擱在浩然天下,算是厲害的緊。」
「但在我眼中,不值一提,你們宗門內那些個生意,對一座倒懸山,也只是蠅頭小利,我也不惦記這個。」
在女子疑惑的目光中,寧遠咧嘴一笑,道出實情,「本座惦記的,是人,不是錢,更不是你們的術法神通。」
「人?」雲簽更加疑惑了。
寧遠笑眯眯道:「雨龍宗擅使水法,女修眾多,仙子御風過境,彩裙飄飄,誰人不嚮往之?」
女子一張臉,神色僵硬。
她不敢不敬,只好忍著氣,低聲道:「真要如此,哪怕雲簽答應,宗門也不會同意,望劍仙海涵。」
想了想後,她又補充道:「晚輩願拿出一座水精宮,當做冒犯之禮。」
寧遠認真說道:「劍氣長城即將爆發的大戰,你雲簽就沒想過,倘若袖手旁觀,下場會如何?」
沒等她回話,白衣劍修併攏雙指,隨手橫抹一線,大殿之上,憑空顯化一條光陰長河,由無數金色絲線交織而成,最後捻住其中一縷。
併攏的雙指,陡然鬆開,那縷絲線消散,半空之上,又出現一幅鏡花水月。
這種匪夷所思的手段,早已讓女子震驚不已,而這幅鏡花水月,更是看的肝膽欲裂。
畫卷之內,蔚藍南海之上,一左一右聳立兩尊高大神像,皆為女子,一身金光蕩漾,神像之後,又有仙門。
正是雨龍宗。
仙山仙子,美人如畫,當真是太平盛世。
只是下一刻,又有天時大變,群妖過境北上。
接下來,沒別的,就只是屠殺了。
不知名大妖,一口一個,吃的嘎嘣脆,那大妖吃之前,還要當場剝皮,不吃頭顱,只吃身子,極為挑剔。
雲簽甚至還看見了自己。
術法齊出,拼死一戰,也是蚍蜉撼樹,救不了門人弟子,更救不了自己。
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大妖一口吃下,是何種光景?
最後大妖遁走,神像破碎倒塌,仙山墜入海底,好似從來不曾存在過。
寧遠屈指一彈,畫卷破碎,玩弄光陰,他一直很有心得。
倒不是他真有本事,把未來的畫面搬來現世,這顯化的光陰長河,壓根也不是大天地那條。
這條光陰線,是他自己所有,信手拈來,弄虛作假,隨手而已。
而那女子祖師雲簽,已經是從頭涼到腳。
年輕人笑眯眯道:「有沒有覺得這種殺人手法,很殘忍?」
「其實很溫和了。」
「真到了那一天,可不只是吃人而已,雨龍宗上上下下,男的屠殺殆盡,女的凌辱至死……」
「剝皮、抽筋、剔骨、煉魂,最後一口下去,好吃的緊吶。」
「這還是尋常大妖,有的妖族口味獨特,不喜生吃,只愛熟食,剝皮之後,五臟掏個乾淨,最後該煮的煮,該炸的炸。」
寧遠笑意不減絲毫,「當然,你可以認為,這畫面是我故意演算給你看的,你可以不信,都無妨。」
他聳聳肩,下了逐客令,「我說過,即使買賣不成,本座也不會拿雨龍宗如何,大家無冤無仇的,對不對?」
「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