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起,宇文清便搬到了學堂里,跟許知行一起同吃同住。
當初宇文城打算用來當做束脩贈予許知行的那塊玉佩,到底還是留給了許知行。
不過許知行卻將他交給了宇文清,這也算是他父親給他留下的唯一念想。
七天一晃而過。
宇文城不出所料,沒能回來。
許知行明顯感覺到,宇文清這個少年眼裡的那一抹光,隨著七天時間一過,也一併消失了。
傍晚,學堂放了學,宇文清依舊像從前一樣,一絲不苟的打掃著庭院。
不過這一次,許知行也加入,跟他一起打掃。
宇文清只是停頓了會兒,然後依舊埋頭打掃。
等清掃完整個學堂,師徒倆坐在屋檐下休息,都沒有說話。
只聽得那棵桂花樹上,飛鳥歸巢的嘰喳聲。
河邊蘆葦盪里隱藏的蛙鳴聲。
和學堂外那似乎瀰漫了整個天地的蟲鳴協奏曲。
許久,許知行開口打破沉默。
「小清,你聽...」
宇文清一愣,不知道許知行在讓自己聽什麼。
許知行閉著眼,微微抬頭,嘴角掛著微笑。
「好熱鬧啊...」
宇文清這才明白,先生是讓他聽那些山間田野的蟲鳴鳥叫聲。
可這些雜亂的聲音聽在宇文清的耳朵里,卻讓他越來越煩躁。
甚至有種逃離的衝動。
許知行輕輕揉了揉他的腦袋,輕嘆道:
「小清,國讎家恨,自然不能忘。這是為人臣,為人子的底線。」
「但為師由衷希望,你的人生,不該只有悲痛和仇恨。」
「而是像初夏的夜,於安謐的夜幕下,潛藏著澎湃洶湧的生機和活力。」
「人生從來都不只有一種選擇,你做什麼樣的選擇,就會成為什麼樣的人。」
「這個權力在你,為師不會幹預,只是希望你多看看這個世界。」
「既然有陰暗,那就一定有光明。如果找不到光明,那就自己成為那個光明。」
宇文清低著頭,眼眶泛紅。
許知行說的話他其實沒有聽進去多少。
但最後那一句,『如果找不到光明,那就自己成為那個光明』卻不斷地迴響在他心裡。
讓他原本愁雲慘澹的心湖,總算有了平靜的跡象。
宇文清抬手抹了把眼睛,站起身朝許知行作揖行禮。
「先生教誨,弟子定當銘記。」
許知行笑了笑,扶著宇文清的手臂,輕聲道:
「走,趁著天色還早,咱們去釣幾尾小魚,今晚你我師徒對飲幾杯。」
釣魚也算是許知行除了讀書看書以外為數不多的愛好之一了。
上一世在那個偏遠山村里,沒有什麼娛樂項目,許知行就是靠釣魚來打發閒暇時的無聊時間。
他把知行學堂建在龍泉河邊上,大概也有這個原因的影響。
師徒倆扛起魚竿,出門走到河岸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開始垂釣。
龍泉河不算太深,也沒有多寬。
但因為連接著揚州境內最大的一條玉液江,所以河裡魚蝦極為豐富。
不過是半個時辰,許知行放在水中的魚簍里便已是滿滿當當。
等到收杆回家的時候,許知行提起沉重的魚簍,笑眯了眼。
「喲,不錯不錯,收穫頗豐,小清,你看,這條最大的荷花鯉可是先生我釣的。」
宇文清笑了笑,目光卻落在許知行身上。
聰慧懂事的他如何看不出來,許知行帶來他釣魚是其次,主要目的其實是為了開導他,讓他不要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
宇文清看著臉上灑滿金色光輝的先生,內心竟沒來由的豁然開朗。
有這樣的先生,還有什麼理由終日鬱鬱寡歡呢?
「先生好本事,一會兒弟子給您燒一道家鄉名菜,酒釀龍鯉,保證先生您口齒生津。」
許知行哈哈笑道:
「好好好,先生我有口福了。」
提起魚簍中那一尾最大的鯉魚,許知行轉身將其他的魚全都倒回了河裡。
口中還嘀咕著。
「辛苦你們了...」
宇文清看著這樣的先生,眼中那消失的光再一次浮現。
過去種種都已經是過去,過好現在的每一刻,才是生活。
這天夜裡,許知行抄錄完書冊後,正打算上床休息。
剛坐下,他眼神忽然一動。
轉頭看向另一個方向,那邊是宇文清的房間。
片刻後,許知行長出一口氣,由衷感嘆道:
「好小子,不愧是接近滿分的潛力值,這天資,可比我這個先生高得多...」
他抬起手,掌心處瑩白光芒閃現。
竟出現了第三縷浩然真氣。
一倍的授徒返還,代表著作為他唯一被系統認可的弟子宇文清,就在剛才也練出了至聖儒學中的浩然真氣。
從他傳授宇文清《大學》篇和養氣之法到現在,才不到十天的功夫。
這少年竟然就已經練出了連他都需要三個月才能練成的浩然真氣
這等天資,確實驚世駭俗。
也讓許知行這個先生跟著受益。
這一夜,註定是不同尋常的一個夜晚。
第二天一早,宇文清早早起床,等在許知行房門口。
他心有疑惑,想要請教許知行。
因為許知行並未跟他提起過,讀書《大學》篇配合那養氣之法,能練出他體內的那個東西。
等到許知行出門,看到宇文清臉上的疑惑,便明白這個弟子所為何事。
彼此問答之間,許知行便說出了那句在將來被知行學堂當作是至理名言的名句。
「讀書人,既要能跟人講道理,也要有讓人認真聽你講道理的能力。」
至此,宇文清才明白,原來他練出的那一縷神奇的東西,竟然就是類似於武林中人內家真氣的力量。
讀書也能讀出內家真氣,宇文清聞所未聞。
也因此,宇文清對他的授業恩師,除了敬仰之外,更多了幾分發自內心的崇拜。
古往今來,能開創一脈先河之人,無一不在歷史上名垂千古。
而他的先生,就是這麼一位足以名傳千古的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