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星這一夜幾乎沒怎麼睡著,翻來覆去,腦子裡亂糟糟的。
早上六點她就起了床,和之前一樣,似乎什麼也沒發生,洗漱吃早餐去散步。
走到那個人工湖邊上的時候,她看著那幾隻在湖裡游來游去的天鵝發了會兒呆,才又轉身回去。
正好碰到了起床下來吃早餐的陸離。
因為說好了要跟祁宸衍他們一起回京都,又怕出去被他哥逮,所以陸離昨天晚上也留在這兒。
只是他並不知道,祁宸衍已經拋棄他先走了。
看到時星一個人還有些好奇:「祁小三呢,還在睡懶覺啊?」
時星走到沙發坐下,語氣尋常:「他回京都了,現在應該都到了吧。」
「?」
陸離正要朝餐廳里去的腳步拐了個彎,拐到了她面前,「什麼意思?」
時星抬眸看他:「就是這個意思啊,他半夜就跑了,背著我偷偷跑的。」
「?」
陸離扯扯嘴角,咬牙:「這狗東西,答應了帶我一起的。」
「他還答應要帶我回去呢。」
時星無精打采的垂眸,可沒兩秒又抬眸,剛才還沒什麼神采的眼眸忽然有些亮,眨巴眨巴的看著陸離。
陸離:「!」
他清清嗓子,直覺危險,忙朝後退了幾步:「做什麼,我告訴你你可別這麼看我!」
時星彎唇笑了,眉眼也彎彎,看起來乖得不得了,叫他:「陸離哥……」
陸離立刻:「也別這麼叫我。」
之前在電話里這麼叫他,最後還坑他一把。
這姑娘看著乖,心挺黑。
陸離非常嚴肅:「我只是一個需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恐怖分子罷了,別靠近我。」
說完就朝餐廳跑。
時星起身跟上:「你之前不是說,要帶我回京都嗎?」
「那是之前,那我不知道你懷孕了啊。」
他要是知道他能提那餿主意嗎?
陸離腳步又是一拐,早餐也不吃了朝外去,此地不宜久留。
時星也跟著拐,反正就是緊緊跟著他:「你別跑那麼快,你跑我就跑,我跑快了肚子會疼的。」
陸離:「……」
他咬牙切齒,慢下腳步。
時星偷笑,就跟在他後面:「你要是不帶我回去,我就只能自己回去了。」
陸離深呼吸,停下,轉頭看她:「祁小三知道會氣死。」
時星:「不讓他知道。」
陸離無奈至極:「不是我說,你幹嘛非得回去,那他都偷偷跑了肯定是不想讓你回去,怕你危險。你現在懷著孕呢,之前不是還挺聽話的嗎,忽然叛逆啥呢?」
時星垂了垂眼睫:「因為我覺得,我不能這樣一直躲著,我這樣躲著反而會讓所有的事陷入僵局。」
「現在就連阿衍自己也不能確定,他父親如果出來到底會不會對我動手?那不如我大大方方的出現好了。如果他真的對我動手,那阿衍或許也就……不用那麼為難了。相反,他如果還念著父子感情,不會對我動手,那我也沒什麼好躲的啊。」
陸離懵了幾秒,臉色驟變,「不是,你這意思你是要用自己做誘餌引蛇出洞?你瘋了還是我瘋了,你覺得這樣我能帶你去?你要是真有什麼,我怕我會被祁小三暗殺!」
時星:「這不叫引蛇出洞,這叫釣魚執法。」
陸離:「……沒多少差別。」
時星:「不過我有那麼笨嗎,我會拿自己和孩子做魚餌去釣魚嗎?」
說到底,這就是賭祁慕辭的人性。
可人性這東西,最經不得賭。
時星再笨也不會拿自己和孩子去賭。
她很惜命的好嗎?
陸離蹙眉:「所以你到底什麼意思?」
時星就眨巴眨巴眼睛,眸光狡黠:「你知道,安然現在在哪兒嗎?」
陸離一愣,「安然?」
時星垂眸,掌心貼著自己小腹,「她既然跟我像,那總要有點用吧。」
她想讓安然死,這個想法其實一直沒有改變過。
何況,留著就是個定時炸彈,安然這樣的人,只要給她一線生機她就能搞事。
現在倒是正好了。
陸離反應了幾秒,明白她的想法後「臥槽」一聲,眼神複雜的看她:「薄雲星,你和那個小和尚真是完全不一樣,我之前怎麼會覺得你是他的?」
「……」
時星撇了撇嘴,「我哥哥說的,是你眼瞎。」
「你自己去找安然吧。」
陸離轉身就走,時星笑著拉住他,嗓音甜甜:「謝謝陸離哥。」
陸離:「……」
他扯扯嘴角:「我是欠了小和尚還是欠了你啊!」
早知道找回『白月光』的結果是欠一屁股債,他找什麼找?找到最後找的不是『白月光』,找的是『黑芝麻』!
雖然覺得時星想法很大膽,可陸離也覺得這確實是個好辦法。
簡直可以一箭雙鵰。
解決了祁慕辭的問題,還能利用祁慕辭把安然徹底解決了。
雖然陸離不知道時星為什麼這麼恨安然,這短短時間他對時星的了解還算足夠?
雖然是個表面乖巧內心黑芝麻的,可至少不會是人家跟她搶了下男人她就非要弄死別人的。
安然大概是做了讓時星無法忍耐的事。
而陸離反正也對那個女人沒好感,弄死就弄死,他這人其實道德感比祁宸衍他們都低得多。
如果是祁慕辭的事在他身上,他可能就沒有祁宸衍那麼糾結了。
當然,這也跟他的生長環境和經歷有關係。
所以陸離只是糾結了片刻就答應了時星。
至於安然,之前還說需要安然和安清慧聯繫,現在安清慧已經確定出不來了,倒也沒有這個必要了。
所以陸辭也就懶得再演,拿到了股權轉讓協議,誘導安然說了願意把她手中的安氏股權都給他的話之後,就已經讓人把安然暫時看管起來。
等著看看,祁宸衍那邊有沒有其他需要用安然的地方,
陸離打聽到了安然所在,再次綁走了安然。
不過這次他把陸辭放去看管安然的保鏢全都一起『綁』了,暫時沒有驚動陸辭。
陸離去辦事的時候,時星就在陸家等著他的消息。
因為知道她現在作息很規律,祁宸衍也在早上八點的時候發了消息過來,問她有沒有起床,跟她道歉說不該偷偷走,讓她乖乖聽話等著她。
時星看著他的消息撇嘴。
乖乖乖,乖個屁!
她沉默幾秒,淡淡回覆:「我知道了。」
祁宸衍很快又回復過來:「生氣了?」
時星:「沒有啊,你走了就走了,沒關係,大不了我自己一個人在帝都生孩子自己帶孩子就可以了,無所謂的。」
這語氣還敢說沒生氣,祁宸衍有些慌:「寶貝,別生氣,我知道我偷偷走讓你難過了,我也是怕,我會捨不得。」
接著又發:「乖乖,你知道的,我有多捨不得你……」
時星咬唇,其實已經不太氣了,可就是矯情病發作,這會兒不太想原諒他。
而且不能讓他察覺她要偷偷回去。
所以她沉默了會兒只回了句:「嗯,知道了。」
京都的祁宸衍:「……」
他靠在車後椅上,盯著手機屏幕上沒有感情的四個字和兩個標點符號,心煩意亂。
小祖宗這次好像真的很生氣。
也是,他不告而別,她應該生氣。
何況她懷著孩子,情緒自然是比平時更加敏感的。
祁宸衍閉上眼長嘆,指尖輕揉眉心。
正想著要怎麼哄的時候,時星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他立刻點開手機,一看內容卻蹙眉。
「你爸爸什麼時候能出來?」
祁宸衍微狹眸,她關心這個做什麼?
時星發了後也有點後悔,祁宸衍跟媽媽宮心計玩兒多了,她這麼問一句,他會不會懷疑?
所以她立刻又發了一條:「我在他出來前能來京都待幾天嗎?」
祁宸衍看到這消息倒是微鬆口氣,她雖然生氣,可還是想來陪他。
隨後祁宸衍眉心卻更緊,因為想到不久前從警局那邊收到的消息。
已經快48個小時了,對祁慕辭的起訴證據不足,安清慧大概也知道必須先讓祁慕辭出去,所以認了罪,一己承擔,把祁慕辭摘了出去。
如果祁宸衍這邊確實沒有特別要求,那祁慕辭隨時都能釋放了,他現在就是去警局接人的。
現在讓她來,確實不穩妥。
「我現在就準備去接他,寶貝,暫時還不能回來,再等等好嗎?」
最後一句話,就算只是打字他也覺得無力。
這話他最近同她說得太多。
可再等等,他也不知道要讓她等多久。
祁慕辭真的會聽他勸說,放下那些執念嗎?
祁宸衍再次閉上眼。
很快,時星又回了他一個:「哦。」
就再沒有其他話了。
祁宸衍看著這個字沉默很久,直到到了警局。
或許,她也會對他失望吧。
他收斂神色,看向正好從警局裡走出來的祁慕辭。
短短兩天,祁慕辭憔悴了很多,然而眼神卻更加陰戾,眼底的偏執更甚之前。
祁宸衍喉結緩緩滾動。
他收回手機,打開車門,下車。
祁慕辭看到了他,停下腳步,神色冰冷,唇角帶著冷笑。
祁宸衍走到他面前:「父親……」
「別這麼叫我。」
祁慕辭看他的眼神格外冷漠,「我怎麼配做你的父親呢?畢竟可沒有兒子親手把自己的父親和奶奶送進警局的。」
祁宸衍揣在褲袋裡的手緩緩握緊,面色卻未改,淡聲道:「奶奶想要殺我媽,想要傷害星星來威脅我是事實,我如果不這樣做,就會讓我媽和星星一直陷在危險里不是嗎?」
祁慕辭冷嗤:「那你怎麼沒讓人繼續把我關著呢,只要你想,你也能做到不是嗎?怎麼,你不敢?」
面對他的諷刺,祁宸衍始終很平靜,他只說:「因為父親沒有那麼做。因為父親一直在護著我。而我也還對父親帶著一絲希望,我希望父親能念在父子之情,念在和母親夫妻多年的感情,念在……我也快要做父親的份上,能放下那些,和以前一樣……」
祁慕辭目光微閃:「時星懷孕了。」
他這樣多的話里,祁慕辭只抓住了這句。
祁宸衍一顆心微沉。
幾秒後,他點頭:「是,星星懷孕了,我快要做父親,您快要做爺爺了。所以,您能答應我,不再執著過去嗎?您還是我的父親,我也會同以前一樣敬您愛您。」
祁慕辭看著他,眼底深得像染了墨,片刻後,他微微眯著眼,笑了笑,「好啊。」
他抬手拍拍祁宸衍的肩,「恭喜阿衍,要做父親了,確實是件大喜事。」
他笑著說完,抬步離開。
祁宸衍站著未動。
手指緊到顫抖。
他好像,輸了。
也許,那確實是一絲不該有的,幻想……
他閉上眼,無力低頭。
下午五點,十月酒吧,宋之泊推開包廂門就被一股濃濃的酒氣熏到了。
他「臥槽」一聲走進去,昏暗的包廂,他一眼看見靠在沙發角落悶頭喝酒的祁宸衍。
宋之泊皺眉。
以往都是他買醉給祁宸衍打電話,今兒倒是反過來了。
他走到祁宸衍身邊坐下,眉心很緊:「三哥,這是怎麼了,喝這麼多?」
祁宸衍神色緊繃著沉默,只是仰頭,把手中的酒一飲而盡。
喝完又要倒酒,宋之泊忙一把搶過杯子,「別喝了,你這么喝,嫂子知道了得多心疼啊。」
祁宸衍動作頓了頓,薄唇緊抿,聲音嘶啞:「她生氣了。」
宋之泊:「?」
戀愛腦還會生氣?
「怎麼會,嫂子那就是太想你了,你說你們現在這樣分居兩地的,她那麼喜歡你不得想你嗎?」
宋之泊怎麼也不信時星會生他的氣。
「是啊。」
祁宸衍也彎唇笑笑,可笑得有點悲傷,「所以我到底要怎麼樣做,才能把她接回到我身邊呢?」
他自嘲的勾唇:「我真的要把他親手送進去嗎,還是要殺了他?」
祁宸衍閉上眼,眼尾發紅:「阿泊,你教教我,我該怎麼做?」
宋之泊眉心緩緩收緊,祁宸衍現在的為難他完全明白。
換做是他,他大概也會很難做。
留著父親,自己的妻子和母親就會長陷危險之中。
對父親動手……
那到底是疼著護著自己長大的人。
宋之泊沉默幾秒,乾脆拿起酒杯:「三哥,來,我陪你喝!」
祁宸衍笑了聲,重新給自己倒滿了酒。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兩個人都醉得躺在沙發上的時候,包廂門被人推開了。
祁宸衍並沒有完全失去意識,迷迷糊糊的時候感覺到有人在靠近他,他眉心輕蹙。
很快,女人柔軟的指腹貼上他臉頰,他臉色驟變,驟然抬手緊緊握住了來人的手腕,同時睜開了眼,眼神狠戾的看過去,咬牙冷聲:「誰許你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