肝癌這東西，是最為悶聲不響的癌症，因為肝臟沒有痛覺神經，就算得了急病也感覺不出來，等你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其實已經為時已晚了。
這也是為什麼梁援朝國慶節都還能下地幹活，都還生龍活虎的，現在卻突然間診斷出肝癌晚期的原因所在。
「我也不太清楚什麼情況，我打算明天去廠里請假，後天回老家一趟，你也一起回去一趟吧。」
梁興華滿臉滄桑，如此說道。
「好好……」藍夢蓮心裡卻在想著別的事，她突然問道：「如果治療費需要很多，那我們該怎麼辦？」
這正是讓梁興華頭痛且難以解決的問題。
「你說該怎麼辦？」
梁興華看著藍夢蓮，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無論做怎樣的選擇，他的內心肯定都會受到煎熬。
「我們沒有社保，孩子的各種檢查，孩子的生產，都沒有報銷，這裡面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錢，後面等孩子出生之後，花銷更加大，而我們現在的存款，也就七萬多而已……」
藍夢蓮這話的意思很明顯了，那就是要先考慮自己的孩子，然後才是考慮老人的事情。
「嗯。」
梁興華面無表情地應了一聲。
他知道藍夢蓮說的是對的。
但是這種事情，要他如何去對自己的親爹開口？
他真開不了這個口！
那可是生他養他，給他生命，給他教育的父親啊！
梁援朝就他這麼一個兒子，對他一直都挺疼愛的，從小到大就沒打過他，就連罵都很少罵，小時候他想要什麼玩具，家裡沒多少錢，但是梁援朝還是咬咬牙就給他買了。
這樣一個對他非常好的父親，現在得了重病，他怎麼能見死不救？
可是，如果救了，肚子裡的孩子怎麼辦？
救了的話，可能生娃的錢都不夠了，更別說養娃！
難不成要去打掉肚子裡的孩子嗎？
這肯定不行，別說他不願意，他父親肯定也不願意。
「後天回去，你就和你爸說一下吧，他是個講道理的人，只要你對他說清楚我們的情況，我相信他會諒解我們的。」
藍夢蓮如此說道。
「嗯。」
梁興華呆滯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渙散無神。
他的精氣神好像被抽走了那樣。
藍夢蓮又說：
「我知道你很難抉擇，但是沒辦法，誰讓咱們恰巧這時候懷上孩子呢，可能是老天爺故意給我們開的一個玩笑吧，唉，要是你實在開不了口，要不就去把孩子打掉吧，等以後咱們再重新懷一個就好……」
藍夢蓮知道自己丈夫的難處。
她不想丈夫為難，但是現在這處境完全沒有辦法。
正所謂貧賤夫妻百事哀，沒錢真的寸步難行。
特別是在生老病死這些人生大事上。
單獨碰上一件，都能耗盡一個貧窮家庭的所有財力。
更何況現在他們一下子遇上了兩件。
「等後天回到家再說吧，看看咱爸什麼想法。」
梁興華長嘆一聲：
「時間不早了，你先去睡吧。」
藍夢蓮知道，她丈夫需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所以就不再打擾他了，回房間休息去了。
梁興華拿出煙，正想要給自己點一根，想到老婆懷孕了，又不得不把煙收起來。
他就這麼靜坐在狹小的客廳裡頭。
面對著前方漆黑的窗戶，眼神呆滯而無神。
這一晚上，梁興華一直沒睡。
而房間裡的藍夢蓮，也沒怎麼睡。
等天亮後梁興華照常到廠里去上班，上班的時候，他向領導說明了一下家裡的情況，並且提交了請假申請，領導得知他的情況之後，給他批了明天一天假期。
梁興華下班後，去外面買了點東西，然後回到家提前收拾好行囊。
等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和他老婆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他們沒有自己的車，從深圳回山溝村，和從廣州回山溝村是一樣的，都需要先乘坐大巴回到縣城車站，然後再從縣城轉車回鎮上，再從鎮上轉車回村里。
這一路的舟車勞頓，就連梁興華都覺得疲憊不堪，更別說藍夢蓮這個孕婦。
好在藍夢蓮並不是什麼嬌生慣養的女人，她和梁興華一樣，都是農村出身，從小到大沒少吃苦，現在這點舟車勞頓，她雖然覺得難受，但還是能夠忍下來的。
一直到下午兩點多，夫妻兩人這才回到山溝村。
「爸，媽，我們回來了。」
梁興華和藍夢蓮夫妻二人，提著大包小包回來。
「回來就回來，還買這些東西做什麼？」
梁援朝見兒子和兒媳帶了這麼多東西回來，不免多說一句。
梁興華將東西拿出來：
「爸，這是養肝的，這是護肝的，還有這，藥店的人說，能治肝病，也不知道有沒有效果，您吃著試一試。」
周愛娣臉上露出苦笑：
「興華，你有心了。」
梁興華目光看向藍夢蓮：
「肚子裡的孩子，多少個月了啊？」
藍夢蓮忙說：
「爸，已經四個月了。」
梁援朝想了想：
「也就是說，還差半年才出生，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支撐到那時候……」
周愛娣忙說：
「你別瞎想那麼多，放寬心，多活個三五年，肯定沒問題。」
藍夢蓮這時掐了一下樑興華的手臂，給了他一個眼色，催促他向梁援朝表明態度。
梁興華感覺難以啟齒，但是最終還是艱難地開口了。
「爸，您這個病，要不咱別去大醫院看了吧，咱找一些中醫偏方試試，咱老祖宗的東西，不但便宜，而且還可能有效果，你也知道，西醫做手術，對癌症晚期一般都治不了，而且還要花很多錢，您覺得怎樣？」
梁援朝聽了這話，心裡不由感到悲傷。
他知道他兒子這是不打算出錢給他治療了，所謂的看中醫偏方，只是一種委婉的說法而已。
他自己心裡也清楚，自己這病情基本上沒救了，花錢也不會有太多作用。
他兒媳懷孕了，錢得留著生娃用。
他兒子做的選擇，是正確的。
但是這些話由他兒子嘴裡說出來，他聽著還是難免悲涼。
「嗯嗯，都聽你的……」
梁援朝就像是個孩子那樣，表現得很乖巧，很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