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兩天咱們再去醫院一趟吧。」
梁興華走後沒多久,王長根就對李秀蘭說了這麼一句話。
李秀蘭愣了一下,之前王長根是很抗拒去醫院的,上次去醫院,還是她好說歹說,才把他勸動。
不曾想現在王長根竟然主動提出要去醫院了。
「你想通了?想去做手術了?」
李秀蘭詢問道。
由於王長根得了甲狀腺結節這個問題,他們還不得不把建造新房的計劃往後推遲了一段時間。
之前計劃過完國慶節就開始建新房的,現在已經決定推遲到下一年,等過完年,看看具體什麼情況,再做打算。
「嗯,想通了,等梁援朝的葬禮結束,我們就去看看。」
王長根如此說道。
李秀蘭又問:
「那要不要和三個孩子說一說?」
王長根就說:
「和大山二海說一說吧,小華就別和他說了,他明年六月就高考了,我還等著他給我爭光呢,可不能讓他分心。」
李秀蘭就說:「好。」
王長根給自己點上一根煙:
「我去給梁援朝上一柱香。」
說罷,他就轉身走出家門。
不知何時起,王長根的背影已經有些佝僂。
也不知道是歲月不饒人,還是疾病不饒人。
或許二者都有吧。
王長根來到梁援朝家,還未進家門,就見到家門口掛上了白布,院子裡來了不少人,有同村的村民,有從城裡回來的親戚。
梁興華披麻戴孝,正招呼著來訪的客人,他已經好幾天沒有睡覺了,兩眼的黑眼圈非常嚴重,看起來似乎一下子蒼老了十歲不止。
每個進去給梁援朝的遺體燒香送行的人,都會對梁興華客氣地說一句「節哀順變」,梁興華則是對他們的到來表示感謝。
王長根和梁興華打了聲招呼,就走了進去。
停放梁援朝的遺體的房間,是一個偏房,不是主房,也不是客廳。
因為這邊的習俗,停放過死人屍體的房間不吉利,很長一段時間不能住人,所以一般都不會把遺體停放在客廳和主房,而是停放在原本就不怎麼住人的偏房。
偏房裡一張破舊的床,上面躺著一動不動的梁援朝。
昏暗的光線下,床頭兩邊點著兩盞長壽燈,長壽燈忽明忽暗,在濃郁的香燭氣味的襯托之下,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王長根從周愛娣手中接過一炷香,他給梁援朝的遺體拜了三拜。
「梁書記,一路走好。」
將香插到臨時準備的香爐上。
王長根對一旁的周愛娣說了幾句安慰話,然後就離開了。
從梁家出來,王長根內心唏噓無比。
他心裡在想,等到他死去的時候,會是一種怎樣的情形?
應該至少會比梁援朝風光一些吧,至少他有三個兒子,他相信他的三個兒子,一定會幫他把喪事辦理得妥帖漂亮。
第二天王長根起了個大早,他早餐都沒吃,就主動來到梁家幫忙。
以前他很少這麼主動去幫別人做事的,就算是遇到別家的紅白喜事,也不會這麼主動,但是這次他卻一反常態非常積極主動。
沒別的原因,只因為他感覺自己可能也沒多少時間可以活了,現在他來多幫點忙,以後他走的時候,別人也會來多幫他一點忙。
梁家裡已經來了很多人。
除了山溝村的村民之外,還有不少梁家的親戚。
周愛娣娘家那邊的親戚也來了不少。
很多都是生面孔,王長根見都沒見過。
流水席的廚師已經做好早飯,梁援朝和周愛娣以及梁家的一些關係比較近的親戚,在招呼著大家吃早餐。
梁興華已經打電話叫了火葬場那邊的人過來,那邊說九點左右到山溝村。
請來的送葬樂隊,正在一旁敲鑼打鼓試音。
現場一片忙活,一片熱鬧,反倒少了幾分悲傷的氣息。
有些人在吃著早飯,耐心等待著葬禮的開始,時不時還說上幾句笑話。
這也無傷大雅,大家能來,就已經是很賞臉了。
不會因為你笑一下,就犯了忌諱,就要和你干架。
鄉村葬禮,不像電影演的那樣悲傷沉重,反而更像是一場送行的酒席。
至少對參加葬禮的外人而言是這樣的,就是來幫一下忙,然後順帶吃個席,很平常的事情。
所以不會有太多的悲傷,反而還會因為能吃上好飯好菜,而心裡有一些高興。
轉眼時間快到早上九點。
師爺佬李洪壽讓梁興華去給四個抬棺匠送紅包,準備抬棺出發了。
抬棺匠一般都是村里年長的男子擔當。
轉眼到了早上九點,李洪壽在門口燒上一聯炮仗,噼里啪啦的鞭炮響聲,意味著葬禮要開始了。
送葬樂隊早已準備好,鞭炮聲剛落下,他們就開始敲鑼打鼓吹嗩吶,憂傷而喧鬧的音樂,在村子上空響起。
梁興華兩手拿著梁援朝的遺像,走在最前面。
身後是四個抬棺將抬著的棺材。
周愛娣扶著棺材,一路哭泣著跟出來。
棺材的後面,則是梁家披麻戴孝的親戚。
再往後,是周愛娣娘家人。
最後才是不沾親不帶故的其他村民。
王長根走在送葬隊伍之中,他被淹沒在喧鬧的人群之中,遠遠地看著棺材被抬出山溝村,遠遠地聽著時不時傳來的鞭炮聲,以及不曾間斷過的樂隊演奏聲。
棺材抬到村口,在村口的老樹下,緩緩放了下來。
師爺佬李洪壽在這裡做了個「送靈法事」,圍著棺材念念有詞,大概意思就是讓梁援朝安心上路,去西天享福去。
他自己念完之後,還帶著梁家的親戚和村民,圍著棺材左轉三圈,右轉三圈,一邊轉,一邊念叨著送行話語。
等做完這些儀式之後,才將棺材抬上火葬場的殯葬車。
殯葬車帶著梁援朝的遺體去往火葬場,前來送葬的親朋好友,以及村民,則是坐上樑興華請來的麵包車,一同前往火葬場。
近十輛車的送行隊伍,浩浩蕩蕩的。
送葬的奏樂隊伍,一直不能停止奏樂。
鞭炮則是每隔幾分鐘,就要燒一聯。
約莫一個小時的車程,終於來到了火葬場。
火葬場這裡,不單單只有他們這一個送行隊伍。
還有很多前來送葬的隊伍。
哭泣聲此起彼伏。
王長根跟在隊伍裡頭,看著一個又一個的送葬隊伍,從火葬場裡走進走出,不由心有戚戚然。
一股悲傷,混合著恐懼,情不自禁湧上心頭。
他在想,被火葬場這麼燒,會不會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