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官的只會與那些大家族勾結,哪裡會管他們死活。
以前他們還會指望換個知州,日子許是能變好些。知州倒是換了一個又一個,他們的生活卻越發差了,久而久之他們便明白了,官官相護,並沒有什麼青天大老爺。
人群里又有一人大聲道:「莫不是背後有什麼事沒說吧?」
眾百姓紛紛懷疑地看向那衙役。
衙役哪裡知道會發生這等變故,還以為這些人會搶著報名,到時再慢慢挑選也就是了。
可這些百姓竟不信,還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若此時說出來,豈不是正中那些人下懷?
若不說,往後再爆出來也是一樣被人懷疑,還得算他失職。
衙役心思百轉,最後一咬牙,道:「知州大人要修繕房屋,又擔心有海賊來襲,倡議各位自行組成護衛隊以抵抗海賊。一旦有人主動報名,他家便可有一位能修繕房屋的差事,還可優先幫他們建築房屋。」
此話一出,人群里立刻有人道:「這是忽悠我們去送死啊!連軍隊都拿海賊沒法子,我們怎麼對抗?」
「海賊殺人不眨眼,誰敢反抗,一家老小全會沒命!」
「這工能做幾天誰也不知道,為了幾天的活兒搭上去一條人命實在不划算,我可不傻。」
「不干!」
「對,我也不干!」
人總是盲從的,此時如此多人都不願意報名,其他人便知不是什麼好事。
知州不跟著那些大戶壓榨他們就夠好的了,哪裡還會如此幫他們。
四周均是牴觸之聲,那名衙役急忙解釋,可無論他如何說,總有人與他唱反調,很快那些百姓盡數離開。
那名衙役竟一人也未帶回州衙。
他慌亂不堪地回去復命,卻被告知其他人也都沒帶回人來。
此消息傳到孫同知耳中,孫同知便如屁股著了火一般去找沈逾白稟告。
原本還想著頭一件事要幹得漂亮,給知州大人展示自己的能力,誰知竟就這麼莫名其妙辦砸了,這實在讓孫同知抬不起頭來。
彼時沈逾白正看黃冊,得知事情來龍去脈後,便道:「想來是有人從中作梗,孫同知不必耿耿於懷。」
孫同知一點就通。
沈知州此番操作,是要擋住大家族的海賊們。
一旦那些海賊們無法再來通城,百姓們有糧食吃就不願意干那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營生。
若果真那般,那些大家族們還怎麼賺錢?
「有他們阻攔,此事怕是辦不成。」
孫同知惴惴道。
沈逾白道:「孫同知莫要著急,等著就是了。」
孫同知很是疑惑。
以那些大家族的能量,定然不止通城如此,下轄的鎮、村里怕都有人散播流言。只是那些派出去的衙役還未回來稟告,不知具體情況如何。
再等下去,流言只會越演越烈,又如何能招到人?
難不成知州大人還有後手?
孫同知退出去後便仔細思索起來,想來想去也無法破這一局。
實在是以前州衙的名聲太差,就是各大家族的打手,也不怪那些百姓不信。
這一日,流言四起。
派出去的衙役們陸續回來,卻都是沒有百姓跟著回來。
孫同知便越發惶恐起來。
第二日,依舊無一人上門。
轉瞬便到了第三日。
孫同知已經急出一嘴的泡。
李班頭見他那醬紫的臉色被嚇了一跳:「同知大人怎的變成這副模樣了?」
孫同知還未開口,就是重重嘆口氣。
「從貼出告示起,我們就已與各大家族開戰。如今竟連一人都未招到,往後通城哪裡還有咱們的立足之地?」
若是換了別人,孫同知無論如何也不會將心中擔憂如此輕易暴露。
李班頭是他一手提拔起來,頗為信任,這話便也就不瞞著他。
「我早上還瞧見知州大人去外頭吃羊肉麵,並未看出一絲惶恐,怕不是他早有主意了?」
李班頭安慰。
孫同知一愣:「他竟還吃得下羊肉麵?」
李班頭回想了下,道:「吃得很香,還打包了一碗帶回衙門。」
孫同知特意找了個由頭去知州面前晃了一圈,待瞧見他精神抖擻,又神采飛揚,孫同知徹底悲憤了。
合著就他一人吃不下睡不著?
孫同知很想也當甩手掌柜,可每回來一個衙役,李班頭就要與他稟告一次,他便要焦躁一分。
告示貼出去第四日,依舊沒有一人來。
反倒是馮家的管家在碰上孫同知時嘲諷道:「孫同知到底是攀高枝去了,就是不知這高枝能撐多久。」
孫同知更是沉了臉色。
若此次計劃無疾而終,往後知州大人再不是各個家族的對手。
孫同知心中是有後悔的。
如若沒有投靠沈逾白,此時他該在馮府與馮知章等人嘲笑沈逾白。
如今他變成了被嘲笑之人。
可他從頭到尾就沒有辦法自己選擇。
起先他還對沈逾白抱有期待,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心中的期盼就變成怨氣與焦躁。
待到傍晚,他無力地準備下衙,恰巧碰上沈逾白帶著周顯出去。
孫同知勉強扯了個笑臉,問道:「大人怎的這時候出門?」
沈逾白笑道:「該用晚膳了,聽說一品樓有了新菜式,本官去嘗嘗。」
孫同知臉上的笑便再也撐不住了。
沈逾白關心問道:「孫同知臉色怎的如此之差,是近日沒歇息好嗎?」
若是平日,孫同知聽到知州大人如此關心他,必有幾分欣喜。
哪怕只是客氣,總歸也是一份心意。
可今日他只剩怒火。
左右已成了定局,孫同知便是一聲冷笑:「大人好雅興,自是不知我等如何心憂。」
周顯頓時面露不愉。
孫同知並不懼怕,甚至還想將滿腔怒火發泄而出。
倒是沈逾白依舊面色如常:「孫同知可是為了修路無人報名心憂?」
孫同知冷哼一聲,既然知道還問什麼。
若不是沈逾白,他不會落到如今這等窘迫境地。
原以為沈逾白做事極有章法,手段層出不窮。
經此一事他方才明白,以往那些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可惜等他明白過來,已是要到身死的邊緣,這如何不讓孫同知惱怒。
孫同知嗤笑道:「知州大人既知道,又怎能如此泰然處之?難不成知州大人真以為靠等,事情便能有轉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