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河鎮的建設有孫同知管著,如何累自不必說。
那一百名護衛兵交給周顯訓練。
護衛兵雖沒有工錢,然他們為了保護大越挺身而出,州衙自是要好生款待,一日三頓飯必不可少。
雖不能做到每日大魚大肉,到底能吃飽飯了。
有護衛兵在附近,房屋修建就沒人去搗亂,一切倒是極順利。
只除了一點——孫同知忙得屁股生煙。
連著好幾日派人帶來口信,想讓沈逾白派人過去給他分擔一下,全被沈逾白拒絕。
理由極充分:州衙事多,還需防著各大家族,實在無多餘人可派,只能請孫同知多多辛苦。若缺銀錢,州衙鼎力支持。
孫同知一想,州衙還真沒什麼人能用。他出來後,知州大人要獨立面對各個家族,怕是比他辛苦十倍不止。
想通這些,孫同知自是也不指望了。
不過該訴的苦要訴,否則知州大人哪裡知道他的付出。
如孫同知所料,沈逾白確實很忙。
湖河鎮的材料購買、運輸,吃食的準備,都要沈逾白一一安排妥帖。
還需看完整個州的稅收文卷、官員履歷與人事變動、各類案件的判決,對通城州的各項事務都要了解透徹。
好在冬日的州衙沒什麼大事,能讓他專心於此。
待各項文卷看完已進入臘月中旬,朝廷的嘉獎文書來了。
沈逾白看完,叫來陸通判,讓其將嘉獎文書貼到州衙門口。
陸通判看到文書那一刻,猛地抬起頭看向沈逾白,眼中滿是驚駭。
不過他並未多話,而是遵從命令將文書張貼好。
文書一貼出,立刻就有不少百姓圍了過來。
「是不是又要招工了?」
「不是招工,是朝廷的嘉獎文書。」
前方老童生的話一出,圍觀百姓頓時失望了。
他們還盼著州衙再招工,讓他們賺些錢過個好年。
如今卻是這勞什子嘉獎文書,必定與他們無關。
然後就聽前方的人一聲驚呼:「知州大人剿滅海賊立下大功,聖上特賜下麒麟服!」
通城離皇城極遠,百姓連當今天子名諱都不知,更別提知道麒麟服為何物了。
那老童生雙手負於身後,頗有種老學究的做派:「天子賜服乃是莫大的殊榮,只有簡在帝心,又立下大功者,方可得賜服。當朝天子登基五年,賜服此數兩隻手數得過來。」
立刻有人驚呼:「知州大人被聖上賞識,豈不是要升官了?」
老童生搖搖頭:「地方官員多是三年一考核,知州大人來我通城不到一年,必然是升不了官的。」
「都得了天子賜服了,升官不就是遲早的事嗎。」
這天下是天子的,有天子撐腰,誰敢壓著這位沈知州?
又有人問道:「這麼長的文書,就說這麼點事?」
老童生面色便有些難看:「後面是陛下誇讚馮族等各大家族有仁義之心。」
百姓一片譁然。
那些大家族將他們欺壓得抬不起頭,多少人為了在他們手上討口飯吃而喪命,如今卻還被天子嘉獎。
這如何能讓他們平和?
百姓們憤憤不平,各大家族卻是陰雲密布。
第二日沈逾白就接到請帖,邀他前往馮家一聚。
當天晚上,沈逾白坐著轎輦來到馮府門口。
以往沈逾白多坐的是州府配備的馬車,今日特意坐轎子,為的就是那點官威。
今日來迎接沈逾白的依舊是馮府管家。
管家湊到轎邊,笑著道:「知州大人請下轎,老爺已在偏廳等著您了。」
沈逾白下了轎子,一眼便瞧見金利馮家開的是側門。
他笑道:「煩請帶路。」
管家早見過沈逾白,自不會因著沈逾白朝他笑便以為知州大人是軟柿子。
當即笑容更甚,一路領著沈逾白到了偏廳。
踏入偏廳,一抬眼就瞧見上回約見在一品樓的各個家族的當家人均聚集於此。
原本寬敞的偏廳因著坐的人太多,竟顯得有些擁擠,也沒一個空位留給他。
甘煥頭一個發難:「沈知州竟敢欺君,實在是膽大包天!」
沈逾白還未坐下,聞言便站在門口,一雙狹長的眸子在甘煥身上掃過,落在馮知章身上,笑著問好:「馮老爺今日身子可還好?」
馮知章也是面上帶笑:「很好很好,來人,快給知州大人搬個椅子!」
雖是笑著,心裡卻恨透了沈逾白。
馮族自是家大業大,經過這些年的經營,甚至是富得流油。
可那些多是田產、房屋等,手上的現銀是有限的。
上回沈逾白一開口就是十二萬兩紋銀,讓得他將各個鋪子帳面上的銀子都搜刮乾淨,兜比臉乾淨。
因著資金緊張,各個鋪子都是艱難度日,還因沒錢進貨,被別家搶了不少生意。
馮知章最近焦頭爛額,也就沒空閒找沈逾白的麻煩。
今日見到沈逾白,他並不想打頭陣。
可沈逾白一來就找上他,他只得說幾句場面話,就不想再理會。
管家親自端來一把雕花椅子,擺放在門口位置。
沈逾白撩起衣擺坐下,便是一人面對二十來人。
被忽視的甘煥惱怒不已:「你欺君罔上,就等著事情敗露被砍頭吧!」
其他人也都是怒目。
沈逾白神態未變,姿態從容:「本官倒是不知何時欺君了。」
見他終於理自己了,甘煥心中頗為自得,抬起下巴,用兩個鼻孔對著沈逾白:「我們並未捐款,你就貿然在奏章里向聖人請功,一旦事發,你頭上的烏紗帽就別想要了。」
「沈知州以為一個奏章便能拿捏我等?」
「沈知州年輕氣盛,總想展示自己,這實屬正常,可惜此處不是京城,貪心過了頭,被通城的浪捲走。」
沈逾白隨意癱坐在椅子上:「多謝各位關心,本官倒是認真研讀了歷任知州的生平,有位姓於的知州被狂風卷進浪里,不過這州衙的天氣記載那一日風和日麗,各位覺得此事怪不怪?」
眾人均是臉色大變。
馮知章的臉色更是陰沉至極。
一開始他們動手,總還要掩飾一番。
及至後來,連掩飾都不願了,只要將人處理了,再隨意找個由頭也就是了。
卻沒想到,此事竟會讓沈逾白翻出來。
唐昌益笑道:「興許是州衙記載有誤。」
沈逾白「哦」一聲,尾音上翹,讓得眾人渾身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