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深海

2025-01-03 22:53:25 作者: 漁眠
  此次是第二次到謝知府家中,依舊是之前的屋子,依舊是之前的茶,不過此次接待沈逾白的是謝知府本人。

  謝知府近五十歲的年紀,甫一見沈逾白就笑著寒暄,仿佛一個和藹至極的上峰。

  「早便聽聞沈六元來通城州任知州,今日相見,沈六元實在氣質卓然。」

  沈逾白笑得瀲灩:「府台大人謬讚了,下官早仰慕府台大人,此前特來拜會,僥倖得貴府管家親自接待,只是未見府台大人,實在遺憾。」

  謝知府眼底的尷尬一閃而逝。

  沈逾白乃五品官,縱使他不在家中,也該由家中男子作陪,斷然沒有管家陪坐的道理,今日一來便說此事,這位沈六元可不就是在點他。

  早知沈六元不好惹,如今真正見了才知為何馮知章等人連著在他手裡栽了兩回。

  如此一來,謝知府更氣惱,

  上回奏章之事,害得他連著忙了五六日。

  就連臨海省也早早封鎖各個通道,甚至連京城都打了招呼,依舊一無所獲。

  當時他便想著,或許只是沈六元虛張聲勢,實際並沒有送出什麼奏章。

  誰知進入臘月,聖上的嘉獎文書便下來了。

  他就知沈逾白是在向他們示威,縱使臨海擰成一股繩,沈逾白依舊能將奏章送上去,他們堵不了沈逾白的嘴。

  誰成想,才過了幾日,甘煥又來找他擦屁股。

  謝知府縱使被氣得在家中破口大罵,也還是要將沈六元給找來。

  既然沈六元不願與他寒暄,他便也就開門見山了。

  「沈知州自上任以來,倒是幹了不少事,本官在丹陽都有所耳聞。」

  沈逾白謙虛道:「這都是本官分內之責,擔不起府台大人如此誇讚。」

  謝知府差點維持不住臉上的笑。

  端起茶杯,用蓋子輕輕撥開浮沫,輕啜一口,再抬頭已是一臉憂心:「沈六元年輕氣盛,想要干出一番事業,殊不知有時卻是好心辦壞事。」

  說完,便將茶杯放下,靜待沈逾白接話。

  可惜對面的沈六元仿佛壓根沒聽到他的話語,竟就筆直坐著。

  謝知府心中冷笑,嘆息一聲,繼續道:「你只是文官,竟敢豢養私兵,若此事捅到天子面前,是何等後果,想來不用本官明言。」

  沈逾白道:「本官並未養私兵,不過是百姓被不堪海賊侵擾,自行組建護衛隊。保衛百姓本是衛所之責,然此處並未設置衛所,就該州衙府衙擔起此等重擔。」

  話到此處,沈逾白撩起眼皮:「州衙只供得起一日三餐,卻連護衛兵禦寒的鞋衣都拿不出,實在慚愧。本官今日特意前來,便是想向府台大人求助,總不好讓那些護衛兵流血又流淚。」

  謝知府臉上的笑徹底掛不住了。

  不愧是大越有史以來頭一位六元公,這嘴皮子就是好。

  本是自己將他請來,如今倒成了他來府衙求助了。

  謝知府既找來沈逾白,自是將其中內幕都了解透徹了才發難,因此也並未亂了陣腳。

  「大越律法寫得清楚,除王宮貴胄外,一律不能患養兵馬,沈知州雖未發糧響,卻也供了飯食,還為其家眷發工錢建房,此不過障眼法。本官必是能體諒你,可朝中那些言官就未必能體諒了。」


  地方上的官員離中樞遠,縱使結合民情行了權宜之計,被中樞言官知曉,必是要參上一參的。

  若朝中無人為其說話,地方官員縱使為自己申辯也是無用。

  這奏章一來一回,少則一兩個月,多則三五個月,那朝中言官都不知參了幾回了,怕是朝廷的處置都下來了,那申辯就算到了京中也沒用了。

  這也是地方官員見了中樞官員便要矮三分的原因之一。

  謝知府以此發難,就是因著沈逾白在此事上有漏洞。

  此事可大可小,端看如何裁決。

  沈逾白目光落在謝知府身上,卻是輕笑一聲:「府台大人乃是一方父母官,任職多年,卻任由海賊侵擾,致使百姓無安生之日,府台大人此乃不作為之罪。」

  「僅因一己之私妄圖阻攔下官為百姓修建受災房舍,並聯合朝中官員彈劾來脅迫本官,此乃結黨營私,好大喜功之罪。」

  「任由大舅哥任意侵占百姓沙田卻不加以約束,對上告百姓進行鎮壓,此乃貪污勾結之罪。」

  沈逾白瞥向謝知府,便是怒喝道:「四條重罪在此,下官雖位卑言輕,必也要參你一本!」

  不是只有你謝知府會彈劾。

  謝知府心中的怒火便是熊熊燃燒。

  他再不偽裝,怒喝:「沈知州脅迫通城各家族將沙田賣與你,便是利用官身惡意侵占百姓沙田,你又當如何說?」

  沈逾白已然平靜下來:「本官高出市價買沙田,誰若覺得本官是強賣,大可來丹陽狀告本官,只是到了那時,天就要被捅破了。」

  謝知府面露驚恐,聲音也提高了八度:「沈逾白!」

  待反應過來,他才意識到自己失態,聲音降低,卻多了一抹恨氣:「莫要以為憑你那些小聰明便能捅破天,你卻不知你我在此局中不過微不足道的棋子。縱使你再如何折騰,這天他也塌不了!」

  沈逾白心頭一凌。

  四品知府也不過微不足道的棋子,這背後之人的能量怕是超乎他的想像。

  他早有察覺。

  不過臨海一個散州,卻能販賣私鹽多年而無事。

  歷任知州死在任上的不在少數,卻始終平靜無波。

  從州衙文卷上記載,此前通城州有衛所駐紮,二十年前卻被撤了。

  要何等勢力才能左右衛所的撤離?

  此事絕不止通城州,丹陽府甚至臨海省都被捲入其中。

  沈逾白壓下紛雜思緒,只盯著謝知府:「本官只知誰彈劾本官,本官便彈劾謝知府。至於天塌不塌,不是我一五品小官能左右的。」

  謝知府:「……」

  他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

  揉著脹痛得厲害的太陽穴,謝知府緩和了語氣道:「沙田是不可能的,你若有其他條件倒還可商量。」

  沈逾白便知沙田一事需暫緩。

  既然謝知府開口了,他也就不客氣了。

  沈逾白道:「府台大人既開口了,下官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沙田便罷了,只是州城百姓年年受災,殘破房屋實在無法居住,需得全部重新修建,只是我州衙實在窮困,只得勞煩那些大戶湊出十萬兩紋銀,讓百姓能安居樂業。」

  謝知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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