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為是來我們是來享福的?」
新兵營中,朱珏錘了一個青年一拳,笑罵道:「你問問他們,剛開始的時候,誰不是哭爹喊娘的!」
邊上的幾個新兵連連點頭,其中一人嘿嘿笑著說:「雖然只是跑路,但一跑就是那麼遠,剛開始誰吃得消啊!」
另一人也說:「只是站站,但一站就是一個多時辰,腰酸腿痛。」
但青年還是滿臉的羨慕,「但吃得好啊,每天都有肉……我們忙了一天,也就饃饃吃個飽。」
朱珏搖搖頭,「你是應募作工,他們是應募入軍,自然是不一樣的,再說了,我們以後都是要上陣的。」
回頭掃了眼那幾個新兵,朱珏補充道:「護衛軍中,輕傷撫恤三到五兩,重傷二十年,致殘五十兩,之後十年每年十五兩,陣亡撫恤一百兩,後十年家人每年二十兩。」
頓了頓,朱珏笑道:「放心吧,之前一戰,輕傷不過十人,重傷一人,如今也養好了。」
「一百兩,足夠買我們的命了。」一個新兵嘿了聲,「更別說以後還有月錢。」
幾個新兵都連連點頭,其中一人苦笑道:「一百兩,都夠買幾條命了。」
這時候,丁茂走了進來,笑著說:「還不止呢,上陣殺敵,戰後論功行賞,殺一賊,全連賞銀十兩。」
「別看是全連,但斬殺的多了,也分的多。」
「比如朱珏,上次一連斬敵百餘,他拿了也差不多十兩銀子呢。」
朱珏是警衛排的班長,當日一戰表現出色,勇猛異常,如今在新兵營中帶了一個排。
順口補充了幾句,丁茂看著一臉羨慕的青年,「要是為了吃得飽,在外面應募作工也不錯,若是入軍……臨陣退縮,或違抗軍令,那是要斬首的。」
青年也是義烏人,苦笑道:「丁大哥,我若是一個人那也就罷了,但上有老下有小……」
「義烏那邊實在是熬不下去了,官府要征練餉,村子裡已經有三四家逃了……呃,都是來舟山的。」
「礦洞那邊更是慘,來了幾個狗太監,咱們義烏還沒出事,但處州那邊據說已經有兩三股礦匪了。」
聽得這等消息,眾人都有些黯然,丁茂勉強笑了笑,「你若有意,下次募兵的時候,你來找我。」
「什麼時候募兵?」
「快了。」朱珏插嘴說:「你本來就是應募作工的,又是義烏人,肯定能入軍的。」
「一個月左右吧。」丁茂想了想,「一個月之後新兵操練,沒有意外就要遷去沈家門,這邊會再募新兵。」
朱珏忍笑道:「到時候別也哭爹喊娘就好。」
「哭爹喊娘怎麼了?」丁茂笑罵道:「剛開始咱們誰不是那鳥樣,只要臨陣別尿了褲子就行。」
朱珏爆發出一陣狂笑,這件事已經遍傳軍中了,當日一戰,王如龍麾下的一個士卒尿了褲子。
這個士卒叫宗朝,也是義烏人,自誇是北宋名將宗澤之後,結果丟了大臉。
不過宗朝知恥而後勇,那一夜追擊倭寇,負創四處,手刃六賊。
只是現在若是誰敢當面說什麼尿褲子,宗朝那是非要動手不可的。
聊了一陣後,丁茂轉身出門,走之前回頭衝著朱珏說:「你用點心吧,一個月後新兵入軍,就要定下職位了,你算學、識字都不過關,到時候被刷下去,別怪我沒提醒你。」
朱珏臉有點黑,看邊上幾個新兵在偷笑,罵了幾句起身就往外走。
出了營地,朱珏在工地上繞了兩圈,打聽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人。
「朱兄弟。」周峰笑嘻嘻的問:「又來找阿兌啊?」
「嗯。」朱珏咧嘴笑了笑,從懷裡掏出個皂塊丟過去,「大榭島這邊馬上就完工了,你們準備去舟山?」
「不了,先回去。」周峰瞄了眼邊上的叔叔。
周叔沒吭聲,前幾天有鄉人帶了口信過來,具體情況不太清楚,但肯定是出了事。
朱珏也沒有細問,拿著小木棍坐在李兌身邊,「上次那些字我練過好幾遍了,寫給你看看?」
李兌只點點頭,心裡在想,定海中所真的和其他明軍不同,提拔居然要識字,還必須懂算學。
李兌拿著小木棍在邊上指點,「不錯,對對,就是這樣。」
兩刻鐘後,朱珏才丟下木棍,罵道:「還是拿著刀順手,這還是棍子呢,拿著毛筆……手都發顫!」
李兌笑著說:「時間長了就順手了,而且你不是說過嘛,考核時候是念公文,又不要求你寫。」
周峰好奇的問:「上次你說還要考算學?」
「是啊。」朱珏倒是不發牢騷了,「以後帶兵,下面多少人,該領多少糧,拿多少賞銀,若是出兵,路上好耗費多長時間,都是要算學的。」
聽了會兒後,李兌輕聲問道:「據說定海中所還要募兵?」
「嘿嘿,李小哥你倒是消息靈通。」朱珏笑著說:「不過你不行。」
李兌有些心焦,他現在都是跟著周叔的,沒辦法去舟山,若是回餘姚……只怕得餓死。
「周峰倒是可以。」
周峰瞄了眼叔叔,「朱兄弟,說說唄。」
「原因很簡單啊,有家有口才收,單身一人不收。」朱珏解釋道:「護衛軍守土安民,殺賊殺倭,以後還會北上收復失土,跟韃賊開戰。
那些光棍漢,除了性命啥都沒有,人死了,什麼都沒了,碰到順風戰還能打打,說不定還能立功。
但碰到硬骨頭,只怕一鬨而散,跑的比誰都快。」
朱珏頓了頓,繼續說:「所以即使是收容流民,也是一戶一戶的,不會收單身的。」
周叔和周峰聽得半懂不懂,而李兌卻是明白過來了,定海中所募兵的目標是良家子。
有家有口,才有畏懼,才敢拼命,若是違抗軍令,或者臨陣退縮,自己性命不保,還會連累家人。
等朱珏走了,周叔猶豫許久,突然拍了拍李兌的肩膀,「跟我回台州吧。」
「周叔……」
「別說了,粗茶淡飯,別嫌棄就好。」
一旁的周峰心想叔叔是真的有意找個上門女婿啊,正想說什麼,突然指著不遠處說:「哎呦,那是陳千戶啊。」
周叔沒什麼太大反應,而李兌突然扭頭看去,被眾人簇擁的青年身量極高,神色淡漠,聽著身邊人的話,顯得極為專注。
這就是陳銳嗎?
李兌眼中泛起複雜的神色,六天前,他在碼頭處遇到一個同鄉,得知餘姚傳聞,孫家有意許女定海中所副千戶陳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