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心猿受困來,姜緣翌日起,便在祖師教導下,開始慢慢令心猿定性,日日念那法咒不停,再者采靈氣,以淨心猿。
此采靈氣,亦是有個講法,非個往那一坐,靈氣自來。
祖師所教,讓姜緣早間采山露飲,晚間食山間最後一縷風。
餐風飲露。
姜緣日日照做,果真是令陰陽二魚,平復許多,他只覺身子每日裡皆在變輕。
此日。
姜緣一躍已可達四丈高,他不知過去多久,只是每日裡,侍奉祖師,餐風飲露,念咒困心,於山間逍遙自在。
自他斬斷因果,遠離俗世起,於時間之觀,似乎輕淡許多,不怎在意光陰。
姜緣正在洞府前,於祖師棋盤中廝殺,此番走的是個『圍棋』。
論『象棋』,姜緣能稍勝一二子,可論『圍棋』就不行了,祖師每一盤,皆能輕易勝了姜緣。
任由姜緣再怎地使計,皆是個無用功。
「師父,早些日子,不還是走個象棋,怎最近幾日,走起個圍棋來了。」
姜緣覺得祖師是否在象棋被他殺多了,這還到圍棋上,還了回來。
正是所謂『一報還一報』。
祖師只道:「象棋走多了,走一走圍棋,豈不更妙?」
姜緣說道:「師父,象棋我勝你一二子,圍棋我可輸你多了。」
祖師可不依,只管落子就是。
姜緣無奈,只能陪同。
走個三四局。
姜緣一一落敗。
天色已晚。
姜緣尋了個時機,食了一縷風,便迎著祖師回洞府里。
他侍奉祖師入了靜室,轉復返他的靜室。
卻說姜緣回了靜室清修不久,忽有耳音迴響。
「姜緣,姜緣!」
「跟我們走,你陽壽該終。」
「姜緣!」
耳音忽大忽小,正是個勾魂音。
姜緣靜修中被驚醒,他曳步向前,打開室門,見洞府門外,有兩個穿黑袍的勾死人在那侯著,手裡拿著那繩套,蠢蠢欲動。
那勾死人手裡拿著個批文,照著姜緣,說道:「那姜緣,你今陽壽該終,我二人領批文,來勾你也,速速隨我二人走。」
姜緣心下一驚,他十六出走,二十九而拜師,如今算算三十好幾,怎就陽壽該終,他怎肯讓勾死人的將他帶走,取豫鼎就要砸。
「哪兒的野鬼,我門下弟子也敢欺。」
祖師聲音從靜室而出。
見二道金光飛來,打在勾死人身上。
頓將那二勾死人給打成肉醬。
姜緣轉頭便見祖師走了出來,他迎上去問道:「師父,此二人,可是那陰曹幽冥的勾魂人?」
祖師頷首,輕輕拂袖,清風自來,將洞府門前肉醬給刮飛出去,他說道:「正是,未想童兒你陽壽這般短,三十有幾便是盡,南瞻部洲中夭者多,童兒你亦如是。」
姜緣一陣暗怕,他還未入道,未得長生道妙,怎個陽壽就盡。
若無祖師護持,他豈不是得被捉到那幽冥城裡去。
他說道:「師父,弟子這般,該如何是好。」
祖師搖頭說道:「童兒莫怕,你入我門下,本地府勾死人,不該來勾你,是那地府不理南瞻部洲,中夭者多,不記他事,只管個勾,童兒你既然入我門下,安心修行既是。」
姜緣聞說,再是謝恩叩首,心中感激。
他感慨說道:「如弟子未拜得祖師門下,恐危矣。」
祖師含笑:「童兒,可想瞧一瞧,若童兒未拜我門下,會如何?」
姜緣靈機一動,問道:「祖師有法?」
祖師搖頭:「非是我有法,你那豫鼎便可,你取那天水地水,放於豫鼎里,於夜中窺見,元神自會助你一臂之力,三日後,上京山有雨,未時落雨,申時雨止,有個三尺零二十點,上京山山後,有個水井,裡邊著個暗井,你可取地水。」
姜緣應『是』。
祖師方才回了靜室。
姜緣亦回了靜室,心中記著天水地水的事兒。
……
三日後,果真未時下雨,申時雨止。
姜緣接了無垠雨水,感嘆祖師神通了得,又去取了地水,於夜裡,他將陰陽水倒入豫鼎之中。
見豫鼎里水面波瀾,他輕吹一口氣。
鼎中水面漣漪輕拂,水面變了又變。
恍惚之間,他見水面之中,他重回四歲那年,大夢一場醒來,但水面中的他,未曾決心尋道求長生,而是以他大夢裡得的種種,於紅塵作伴。
在他十六那年,雙親逝世,他入世教化世人,一言一行皆可令人深思,他改善樂器,創造農具,教人行善。
他是人間聖人,威風凜凜,造化天下,諸侯卿士見他奉列上賓,周朝天子見他稱讚不絕,黎庶黔首見他頂禮膜拜。
百家再無爭鳴,他一人即是百家。
百家之聖!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
鼎中水面每一次漣漪輕舞,似史書篇幅而過。
水面里的他,自十六而出,歸來三十,已是而立之年。
而他已成為可與『三祖』並肩之人,若非天下有主,他將會被推為天下共主。
史筆如鐵,他仍留下一篇屬於他耀眼璀璨的文章。
豫鼎水中的『他』,像是察覺到靜室前的姜緣,朝其張望而來。
四目相對。
一個意氣風發,一個平靜如水。
這是屬於他的人生。
一念之差,截然不同。
天下大賢!百家之聖!
姜緣搖了搖頭,他陽壽僅有三十幾,這般意氣風發,又能如何。
果不其然,他見鼎中漣漪再起。
水面里,畫面再變,三十有幾卻意氣風發的『他』,被一青面獠牙鬼使推搡,到了一陰風嗖嗖,黑霧漫漫的殿中。
那殿上有王者高坐,嘴唇輕動,念誦手中文書。
姜緣聽不見其言,可他能看見文書。
上書:凡夫姜姓諱緣,自入世以來,愚弄世人,致使南瞻部洲無道,屢疏祭祀,蒼天震怒。以歪理邪說,禍亂黎庶。造農具,研藥石,以令罪孽深重,生死簿該死者而生……罪該入吊筋獄,幽枉獄,火坑獄受刑萬年。
姜緣心頭一驚,水面中的他,分明是教化世間,怎落得豫鼎水面這地府王者口中,便成萬般罪業。
他再見水面漣漪間,那水中『他』,被抽出生筋,掛於陰樹下,腳離地一丈,日日夜夜受陰風割面。
又見水中『他』被鐵簽穿身而過,架在火坑裡烤,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姜緣不寒而慄,後退兩步。
此為地府地獄,未想竟這般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