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嗎?
應該還沒。
混亂的意識在腦海中晃啊晃,周宸感覺很疼,又說不上哪疼,反正就是疼。
整個人迷迷糊糊,醒了嗎沒醒,死了嗎好像也不算死。
「患者……出血……」
「快快快……」
快個屁啊,能不能慢點晃老子。
周宸很想吐,儘管眼睛睜不開,卻能感覺到似乎整個人在被推著走。
「手術刀……止血鉗……紗布……」
聲音忽大忽小,斷斷續續。
「吵死了……捏馬的……」
他口中發出微弱聲響。
周宸敏銳察覺到周圍似乎安靜了一瞬。
緊接著,就是有些急促的聲音,「麻醉師……加大……」
隨後他徹底眼前一黑,失去意識。
這一覺周宸睡得格外香甜。
被這入夢空間纏上後,他連著幾個月睡覺都得先死上個十幾次。
早就忘記正常睡覺是什麼感覺了。
先是灰塔里在休息室睡了一覺。
此刻麻醉劑作用下,現世中也終於能夠獲得一次完美休眠。
不知過去多久,游離的意識緩慢回歸,他沉沉睜開雙眼。
入目,是一片潔白天花板。
新洗過的床單被褥散發著淡淡馨香,混合著一股醫院獨有的味道鑽入鼻中。
身子仿佛被粉碎了一般傳來劇痛,周圍安靜的可怕。
我沒死。
周宸茫然的目光漸漸聚焦。
恰逢腳步聲傳來,他下意識扭過頭。
只見一名中年漢子身著巡查制服,手裡拿顆大梨子,吭哧吭哧啃著。
身側,另一名青年拎著果籃靠近,而後將果籃放在床頭。
「醒了?」
男子頗為詫異,「心包積液、進行性血胸、內臟破碎,大量失血引發多器官衰竭能這麼快醒的?」
周宸不說話,只是盯著他手中梨子。
「想吃?」男子比劃了一下。
「這梨爛了。」
「?」巡查把梨翻轉過來,果真看到一小片漆黑髮黃的部位。
他臉色一黑,簡單把完好部位啃完後,隨手丟進垃圾桶。
「真沒想到,巡查司副司魏民長官能來探望我。」
周宸聲線嘶啞。
「說『探望』倒是沒問題,不過主要還是來向你詢問下案發時具體經過。」
說著他給了身旁青年一個眼神。
「姓名?」青年從懷中掏出筆本。
「?」
好好好好好。
這麼搞是吧。
周宸面無表情。
「別板著臉嘛,我們沒惡意。」
魏民示意手下將本子重新收起,隨後仔細打量起少年。
其實也看不出太多東西。
全身蒙著被子就露出個腦袋,鼻青臉腫的還纏繞一圈圈繃帶。
往日那個「囂張跋扈」的形象好似完全消失了一般。
他越看越想笑。
「您想笑就笑吧。」周宸面無表情道。
「哈哈哈哈。」魏民還真就沒憋住笑意。
「您再這樣我喊護士了。」
「我沒想到我印象中的周家少爺,會落得這般悽慘。」魏民笑聲稍稍收斂。
「風水輪流轉,哪天魏長官您要是躺這了,我也會來探望您的。」周宸依舊面無表情。
魏民聳聳肩,而後站起身,「屋子裡很暗,要打開窗簾嗎?」
「打開吧,順便開會窗戶。」
隨著微風流動,以及一縷陽光投入病房,屋內霎時不似剛醒時那般死寂。
「盧甲我知道,早些年身有重疾,在明光集團幫助下掌握白狼Ⅲ型,實力絕對不弱,他人眼中欺男霸女的周少爺,竟然將對方擊殺。」
魏民望向窗外,從懷中摸出一根煙,「我能抽嗎?」
「我要喊護士了。」
「喊吧。」
「……」
周宸沒真喊,喊了也沒用。
魏民是真抽,喊不喊都抽。
「我得聲明一下。」周宸用那沙啞的公鴨嗓開口,「欺男是有,霸女還沒來及做。」
「呵。」魏民輕笑一聲,意味不明,「其實這次來看望你呢,也是希望能和你好好聊聊,周家現在處境可不太妙啊。」
周宸沒理會他,轉口問道,「忠伯呢,他情況如何。」
「在你隔壁病房,死不了。不過下次就不好說了,明光集團下次再動手,誰知道是什麼型號的戰甲。」
魏民正想說些什麼,懷中聯絡器震動。
他視線掃過來電顯示,隨後給了身旁青年一個眼神示意後走出病房,「我接個電話,你跟他說。」
「好的魏隊。」
青年點頭。
「這位長官,怎麼稱呼?」周宸轉頭看向對方。
「孫虎。」
「好名字,虎虎生威,卓爾不凡。」
「少廢話。」青年神色平靜,「周宸,陳家滅門,你也算是報仇了。如今你爹不在,你二叔也已陣亡在灰塔內,你若繼續和明光集團對著幹,怕是活不了幾天。」
「我二叔死了?」周宸怔住。
「死了,正得到這一消息,明光集團才肆無忌憚下手,並且懷疑你身上可能有你二叔從灰塔寄回的寶物。」
「放他娘的屁。」周宸怒罵。
好吧,確實有寶物。
但他不承認,那就是沒有。
孫虎並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他。
「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麼?」周宸神色陰沉,「別跟我說讓我和巡查司合作當內奸,什麼年代了還搞這套。」
「搜集證據是不用,只是希望……」
說罷,他向前一步,聲音驟然壓低,「宸哥,魏民希望在他牽頭下,周家能與明光集團和解,這裡面太多蹊蹺了,我打聽到他似乎和明光有什麼交易,別摻和進去。」
「眼下馬上十月,再過一個月將有灰潮席捲,屆時出城極為困難,我近些日幫你聯繫巡查司的出城隊伍,到時候你混進去,到其他城市避避風頭。」
「和解?他那意思讓我和明光集團和解?」周宸眼角狠狠抽動。
「不太清楚,總之您就先出城避一避吧。」孫虎勸道。
「行,那後面再聯繫。」
稍加猶豫,周宸點頭。
正如他周家把陳家一把火揚了,巡查司拿他沒辦法。
反過來,明光集團弄他周家同樣不是難事。
先前不搞,基本是忌憚周父以及他二叔,再就是背後紅櫻會。
如今周家頂樑柱全無,紅櫻會態度不明,明光集團想拿周家開刀能有一百種方法。
他這陣子確實在考慮跑路的事情,只是尚未想出個確切方法。
眼下孫虎的建議,倒是可行。
說罷,孫虎重新恢復到面無表情,開始詢問起案發情況。
不多時,魏民重新推門而入。
「聊得怎麼樣?」他掃了一眼後問道。
「魏隊,案發經過都記錄下來了,我們正在談您交代的事。」孫虎立正,一身正氣溢於言表。
「辛苦。」魏民微笑點頭,而後看向周宸,「怎麼說,想清楚了沒?我願意代表巡查司做這個擔保人,從中牽頭,讓你和明光集團大家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你們之間本就沒什麼大衝突嘛,一點小摩擦而已,大家心平氣和聊聊,你好我也好,對吧?」
魏民走向窗邊,合攏窗戶後又將窗簾完全拉上,些許微光再次被擋的嚴嚴實實。
「在他們授意下,陳家對我家下手。前兩日又大庭廣眾之下發動襲殺,你不去找他們麻煩,讓我去跟他們和解?」
周宸氣笑,「我說魏長官,您逗我玩呢?」
「什麼明光集團授意,那就是陳家吃了熊心豹子膽,沒那麼複雜。至於大庭廣眾之下的襲殺……那也是一群瘋子想報復你周家,他們人都死了,翻篇好了嘛。」
魏民面上微笑依舊,「同明光集團和解,你好我好大家好,少爺您仔細想想。」
周宸冷笑幾聲。
「那周少先恢復著,等你出院,大概十幾天後我聯繫您。」魏民笑道。
「等會,和解是怎麼個和解法,你得把話說清楚吧。」
周宸忽然出聲呼喊。
「上哪和解,跟誰和解,你能不能給個准信?」
「我特麼讓車碾了,讓刀砍了,巡查司連個說法都沒有?」
「十幾天後聯繫我,到底是多少天?」
「喂,說話!」
魏民並未回答,直至走出病房。
當房門關閉,最後一縷光亮消散,整個房間恢復到一片黑暗。
僅剩下零星幾台儀器亮著綠光,以及床頭呼叫鈴還散發微弱光芒。
少年深深吸氣,喊出最後一句:
「這麼特麼黑!我怎麼知道,哪天是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