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梁小侯爺氣的滿臉通紅,卻根本說不出反駁的話。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是趙行首畢竟是女子,淪落為伎前,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子,還是官家小姐呢,家中獲罪,才淪為賤籍。
這樣明明白白的說出來,實在不近人情。
趙行首紅了眼圈,咬住牙讓自己不要哭,她也是見多了大風大浪的人,很快就收斂住情緒,面色如常的給梁小侯爺斟酒。
梁小侯不僅沒有陰陽怪氣到謝懷則,反而被他懟了一通,氣的把杯子一摔而去了。
趙行首盈盈一拜,也跟著離去。
找茬的走了後,宋小將軍嘆氣:「謝思危,你也太不解風情了,趙行首的琵琶可是京城第一,她生的那麼好看,要哭不哭的模樣這麼委屈,你也捨得說這種話?」
謝懷則飲下一杯酒,完全無動於衷:「沒覺得如何好看,她既為官伎,能做到行首,這種話都聽不得,有一日年老色衰還脫不了籍,比我說難聽話的會更多,她難道要去死嗎。」
明正公子連連搖頭:「你同他說這些做什麼,他一貫這樣。」
宋小將軍嘆氣:「你覺得趙行首都不美,我妹妹是更沒希望了,原本只是調侃你的話,現在倒是真讓人好奇,你房裡那個到底是如何的美嬌娘了。」
謝懷則將杯中酒水飲盡,放下杯子:「我回去了。」
「這剛入夜,酒喝的還沒盡興,你就要走?亥時有湖中燈會歌舞?」
謝懷則不答話,直接起身走了,只有桌子上放著一錠銀子,他居然還把酒錢結了。
謝懷則卻並未就離開紅袖招,反而去了花園。
雙福攔住了步履匆匆的年輕姑娘,拱拱手:「趙行首,今日我們世子多有得罪,還請收下我們世子的賠罪禮。」
他奉上一個小木盒,裡面赫然裝著一排整整齊齊的銀錠。
趙行首不怒反笑:「謝世子居然同妾身賠禮道歉,道歉就是給錢?」
「行首,畢竟是我們世子的一片心意,您還是拿著吧。」
趙行首咬了咬唇:「好啊,我要見世子一面。」
雙福有些為難,卻聽到謝懷則應了一聲:「讓她過來吧。」
紅袖招是京城最大的風雅之地,也是最大的銷金窟,花園很大,亭台樓閣建的比有些權貴家還要好。
謝懷則臨水而立,身姿如松,月亮為他的側臉披上一層冷光,襯的他的側臉更加細白如玉,微風吹來,他鴉青色的長衫在風中微微舞動,簡直,像是姑射仙人。
趙行首有一瞬間的恍惚,然而很快就清醒過來,想起他說的毫不留情的話,心中更恨。
「世子來賠禮道歉,居然這麼沒有誠意,給這麼幾兩銀子打發誰呢,我可是行首,彈一曲琵琶,跳幾支舞,世子知道價值多少錢?」
謝懷則絲毫不為所動:「行首打賞,一夜入百金千金都有可能,可多少錢能到行首自己的口袋?張好好年十七便失了顏色,不得不當壚賣酒,行首自信能比得過昔日名動汴梁的張行首?本世子雖送的是銀子,卻不經教坊鑒查,便當本世子多事了吧。」
他轉身就要走,趙行首一頓叫住謝懷則:「謝世子,你能來致歉,是也覺得那些話,說的不對嗎?」
謝懷則輕嗤:「本世子不覺得哪裡說的不對,就算是行首,就算官伎名義上說的好聽不出賣身體,暗地裡你們不是媚視煙行,倚窗賣笑?」
趙行首忍不住了:「那為何,世子還要來道歉,不是多此一舉?」
「你是行首,認識的達官貴人不少,本世子並不想與你交惡。」
「……」趙行首苦笑:「我明白了,世子並非真的瞧不起我,是因為梁小侯爺?因為他拿我這等女子,跟世子身邊的姑娘相比,世子才那麼說。」
謝懷則不置可否。
「我知道了,請世子放心,安國公府也不是我等煙花女子能惹得起的。」趙行首收下了銀子,便是表示此事一筆勾銷。
「真羨慕世子身邊那個姑娘,不過被說說嘴,世子就這樣維護。」
好命的都要讓人嫉妒了。
謝懷則不再停留,轉身走出紅袖招,趙行首卻神情落寞,久久不能釋懷。
謝懷則吃了幾杯酒,哪怕夜晚的微風也不能吹醒這微醺的酒意,什麼趙行首李行首的,會跳六爻又怎麼樣,他的凝冬絕不比別的女子差,對他的心意也是一等一的。
他現在迫切的想要回府,想要見一見他的姑娘。
用手丈量丈量,她的腰是不是真的比會跳六爻的趙行首,還要細。
今日鋪子上的人給她做衣裳送首飾去了,她心中可歡喜?
那些首飾雖不是他親自選的,卻是他親口交代,要掌柜娘子挑選些清雅的,也適合她的身邊,漂亮又不招眼。
但到底沒有完全醉過去,酒精只是放大了他心中的那點隱秘欲望,並未讓他完全失了智。
他先去內室自己的床上尋找,摸了個空,謝懷則臉上露出不太高興的模樣,想起了什麼,才去了抱廈耳房,果然在小床上找到了她。
抱廈的小床,很窄,根本沒有他臥室的大床睡著舒服。
她很瘦,哪怕蓋著薄薄杯子也能看出纖細有曲線的腰肢,黑而亮的頭髮解開,鋪在床榻上,像是一捧蓬鬆的黑雲。
她從不塗抹桂花油,這一頭長髮是怎樣生的這樣柔順的,謝懷則不自覺的去摸,居然將她額前的劉海撥歪,露出一點額頭和眉毛來。
他生出些許興趣,明明都已是人婦,為何還要留著劉海,還這麼厚,已婚的婦人頭髮都要梳上去的,今日給她送來的首飾,她為什麼不戴,難道不喜歡?
迷迷糊糊的,他把她叫了起來,非要她戴上。
衛嬋無奈,溫聲安慰了許久,卻拗不過他,世子自來說一不二,醉酒後發起脾氣,竟然像個小孩子似的,她只能配合著將那些首飾全都掛在身上。
「好看,我今日吃酒看見別的女子,就覺得你裝扮裝扮,也是不輸的。」
謝懷則心滿意足,摸著衛嬋的臉:「你是我的凝冬,我的奴婢,知道嗎?」
衛嬋很煩悶,她是奴婢,一直在坐著奴婢的事,用得著一直重複嗎?難道她還沒有認清自己的身份,想要攀高枝?
一直被人指著鼻子說是奴才秧子,她也覺得討厭。
然而她只是,柔順的,依著他的意思,靠在他的胸口,露出甜蜜的微笑:「是呀,奴婢不是世子的奴婢,能是誰的奴婢呢,您是不想要奴婢了嗎?」
「真傻,我永遠都不會不要你,你這樣笨又柔弱可欺,沒了我,連鄭氏都能欺負你,你可怎麼活呢。」
大概是酒的緣故,謝懷則感覺自己的胸膛在發熱,他摩挲著衛嬋的臉蛋,親了下去。
衛嬋僵硬微笑,有沒有可能,她是因為到了世子身邊,才會被喜歡他的世家女子們針對?
但她怪不得別人,大長公主把她指派來服侍世子時,她根本沒考慮多久,就同意了,如今求仁得仁,她才不會去怨懟。
又是一夜纏綿悱惻,衛嬋很是難過,謝懷則能力驚人,每每都要折騰她求饒才肯放過,一連幾日都是如此,她不知道謝懷則會不會鐵杵磨成繡花針,但是她是受不住了的。
她連聲求饒,說了不少好話,甚至自己都聽了都有些做嘔的甜言蜜語,才哄得謝懷則停下,抱著她沉沉睡了過去。
身上黏糊糊的,床上也有些濕,睡著根本不舒服。
衛嬋嘆氣,要是明日後日世子還要如此,這真不是人幹的活兒,就算是奴婢,也不是牛馬豬羊,也是人啊!
攢夠了錢,她就得走。
就算在世子身邊,是別人得不來的潑天富貴,也得有命去享才是。
第二日謝懷則起的有些晚,他剛考過鄉試,也不必日日去書院,但起的太晚,他便會不愉,不僅苛責自己,也叫丫鬟小廝們惴惴不安。
醒來時,懷中溫香軟玉早已不見,衣服和被褥都是乾爽的。
她做的無一處不體貼,原本也該是這樣,謝懷則沒什麼不滿意的,可此時就是莫名覺得不太愉快。
紅硯在外面問安得了回應,才敢端著水盆進來,就見到自家世子穿著中衣坐在床榻上,冷著臉,不知道在不高興什麼。
難不成昨夜凝冬姑娘伺候的不好,他在跟她賭氣?紅硯滿心腹誹。
不等她說話,謝懷則的冷臉就看了過來:「凝冬呢?怎麼是你進來服侍?」
以前什麼時候不是她進來服侍?就算端硯在的時候,端硯要露臉走在前頭,她也跟在後面,拿著刷牙漱口的杯子什麼的。
紅硯滿心的吐槽欲。
「世子,您忘了,凝冬姑娘今兒請了假要回家看看去,您不是允了嗎?她一早就拿了對牌出去了。」
「……」謝懷則還真忘了這件事。
洗漱完的謝懷則,拿著書去窗下的美人榻處,便看到被她堆在一旁的繡繃子,隨手拿起來,一瞧,一隻憨態可掬的小貓,躍然上頭,還追著自己的尾巴玩呢。
雖然只繡出大概輪廓,卻也能瞧出,針線十分細緻,小貓的毛髮根根分明,這樣的繡工比府里的繡娘,也是不差的。
謝懷則怔怔的看著,撫摸上頭的繡紋,心中湧起一股甜蜜。
這丫頭,真是滿心滿眼都是他,不過為她點茶畫了一隻小貓,她就要繡出來永久留念,明面上卻一句話都不說,當真口是心非。
紅硯拿了早膳進來,就看到自家世子在微笑,痴痴的樣子跟平日那副高冷做派完全不同。
紅硯打了個冷顫,下意識往外看看,天上是不是下了紅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