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輝是從船艉那片古式建築中,隨霧氣一起瀰漫出來。
不過,有十多丈高的院牆阻隔,只能看見那些古式建築鱗次櫛比的頂部,赤金琉璃做瓦,流光神木為梁。有樓閣,有殿宇,有古塔……
似城牆般巍峨的院牆,與九層艦樓之間,是一片百米寬的空曠甲板區。
謝進再無之前的狂傲和囂張,坐在銅鑄大門的第一階石梯上,手持一根鋼管,時不時就擔驚受怕的向艦樓通道望去。
儼然成了驚弓之鳥,杯弓蛇影。
他身後的石梯,足有數十階。
石階頂部,是進入院牆的銅鑄大門,門高約三丈,甚是恢弘氣派。左扇門浮雕萬家燈火,右扇門則是黃泉河流一般的星空圖景,不知是宇宙何處。
「祁醫生,現在情況怎麼樣?」
看見從通道中走出來的祁珊珊,謝進如抓住救命稻草,精神略微振作,連忙上前緊張的詢問。
祁珊珊帶來了好消息:「放心吧,李唯一和705實驗室那些人兩敗俱傷,暫時沒有人能分出精力對付你。」
「太好了!」
謝進思維活絡起來,道:「我們謀劃一番,你在食物中下毒,我來暗襲。將李唯一那個殺人如麻的暴徒,還有705實驗室的人一起收拾掉。」
「好,我正有此意。」
祁珊珊取出一袋食物,遞過去:「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吧,我看你都快餓得沒力氣了,有些冷了,你先對付一口。」
謝進的確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狼吞虎咽的同時,聲音含混的道:「李唯一肯定吞服了舍利子,所以才變得那麼厲害。但再厲害也還是血肉之軀,用毒,劇毒,絕對可以殺死他……到時候……啊……你……你給我的食物……」
謝進腹內絞痛,就像胃裡裝滿刀片,身體根本站不直,不可置信的瞪看向祁珊珊。
祁珊珊後退了三步,雙手插兜,眼神淡漠:「你說的嘛,在食物中下毒,劇毒,用黑蛟屍血配出來的毒。」
「賤人!我們會輸得這麼慘……肯定是因為你,你跟那小白臉才是一夥的……噗……」
謝進沖向祁珊珊,但才衝出三步,便是倒在地上。
一邊抽搐,嘴裡一邊吐出血沫子。
肉眼可見的,皮膚開始變黑和潰爛。
祁珊珊走過去,輕輕踢了謝進一腳,確定已經死透,才輕蔑般的自語道:「你只說對了一半,我之前和他可不是一夥的,是真在幫你們。現在嘛……」
祁珊珊和謝天殊等人結盟,是當時她能夠看到的,唯一有活路的選擇。
但謝天殊等人的品行和能力,她是看不上眼的。
特別是知道劉穎的遭遇後,就更加慶幸李唯一這個完美合作對象的出現。要實力有實力,要顏值有顏值,要情義也講情義,機敏又有絕斷,能同情弱小但對敵人卻絕不心慈手軟。
她可不想只做李唯一的合作對象。
她想把合作二字去掉。
但她也知道,自己錯過了最佳拿下李唯一的時機,要是當初能夠預見今日。那碗魚湯,她說什麼也要從蔡羽彤手中搶走。
不再沉浸於後悔中,祁珊珊往船舷邊拖拽謝進的屍體。
只要將這裡的痕跡清理乾淨,不讓李唯一發現端倪,她就徹底斬斷過去。將來,有的是辦法將其拿下。
無論他再優秀,始終還是一個血氣方剛的小男生。
「謝進怕是做夢也沒有想到,這艘船上,最可怕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剛將謝進屍體艱難拖到船舷邊,耳邊就響起李唯一的聲音,祁珊珊縱然再如何冷靜,也都嚇得不輕。
但,在她站起身,整理好臉上凌亂頭髮的短暫時間內,已有了應對之法,平靜問道:「多久到的?」
「謝進倒下的時候。」
李唯一語氣平靜,站在艦樓通道那裡,身形挺拔英朗。
二人相距二十多米。
「所以,你就在那裡看著?看著我像一個企鵝一樣,笨拙而艱難的拖拽屍體?」祁珊珊嬌嗔幽怨,仿佛意識不到李唯一此刻心中的憤怒,也看不到他臉上的失望和痛心。
李唯一皺眉,沒有要和她「打情罵俏」的想法。
這不是幾句俏皮話,就能應付過去的事。
他走進這片被仙輝籠罩的甲板區域,地上另有四位科考隊員的屍體,及各種化學裝置和藥物。
角落處,是類熊生物的龐大屍身,腹部的傷口腐壞,散發刺鼻的惡臭。
顯然墜落青銅船艦那天,它就因重傷而死。
是黃龍劍!
黃龍劍破開的傷口,哪怕它是超凡生物,也自愈不了,反而傷口會加速腐爛。
四位科考隊員的屍體,各有各的慘狀。
有的皮膚爆裂,只余血肉和骨頭;有的半個身體長出鱗片,半個身體潰爛;有的頭上長出觸角,但頭骨破碎。
李唯一道:「所以,傳說中四位探查艦艉一去不返的科考隊員,實際上是被你們拿來做活體實驗了!放出這則消息,同時將類熊生物的血液故意弄在艦樓附近,是為了嚇人,讓所有科考隊員都不敢來到這裡。」
「那天,在艦樓邊,你應該是害怕我和高歡來到艦艉發現你們的秘密,才將我們喝退的吧?」
「謝天殊敢飲蛟血,也是因為,在你這裡已經拿到確切的實驗結果。」
「大家吃了早餐,之所以會暈厥,也是你將藥物提供給孔樊的。」
李唯一緊盯祁珊珊的雙眼:「你好可怕,偽裝得真好,說謊的時候沒有任何破綻可尋,我險些都被你騙過了!」
祁珊珊眼眶發紅,委屈無比,聲音嗚咽:「我……我沒有辦法,你也看見了劉穎的下場,我如果不主動做些什麼,今天跳下去的就是我。只有一個人有價值,她才能活,才有話語權和地位。」
李唯一道:「祁醫生,多少人因你而死?如果你不給他們提供藥物,他們未必能夠成事。」
祁珊珊眼中淚水直流,道:「我不是你,我沒有你那麼強大的力量,我沒辦法掌控自己的命運,我只能選擇妥協。當謝進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時,我要麼死,要麼幫他。你告訴我,我怎麼選擇?」
李唯一已經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了!
祁珊珊不止一次幫過他,救過他。
但她太聰明,太能撒謊,也太能編故事。
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話,看似情緒激動的說出,但必然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甚至,謝天殊和孔樊等人,很可能都只是她的棋子。
因為她一定有辦法,像殺死謝進一樣,弄死他們。
「你救過我,這一次,我不殺你。但你做的事,一定會有人跟你計較。」李唯一說得很清楚了,只是這一次不殺。
祁珊珊眼神淒楚:「我只救過你一次嗎?」
在這一刻,李唯一深刻意識到人情一定欠不得的道理。
祁珊珊眼淚婆娑,又道:「對,我是該死,但我救下了羽彤,救了你,哪怕天下人都說我該死的時候,你們也絕對沒有資格說出那個死字。你現在去告訴他們,他們立即就會殺了我,結局就像扔進魂海中的那兩個安保組成員一樣。」
「你不殺我,但我卻因你而死。」
別的人的生死,李唯一可以不追究到底,畢竟他不是什么正義的審判者。
但師兄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祁珊珊多多少少都有一份。
李唯一道:「你現在還有用,所以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你助我一起把師兄醫好,然後由他決定如何處置你。」
「但若師兄過不了這一關,出了什麼好歹,誰都要拿命來償。老天爺,也不給面子的!」
李唯一仔細將祁珊珊全身搜了一遍,確定沒有危險之物,問道:「蔡學姐在哪裡?」
祁珊珊怎麼都想不到,往日在她面前那麼陽光、善良、謙遜的李唯一,剛才提到師兄時,眼神會那麼可怕,寒氣像能傳進她骨頭。
這一刻,她才真正感受到,在原則問題上得罪李唯一,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
若非她之前做對了那麼兩三件事,此刻必然已經是一個死人。
祁珊珊帶著李唯一,向九層艦樓的第二層走去:「這上面沒有人敢來,很安全。我將她藏在這裡,這場動亂,便波及不到她。」
艦樓第二層的通道上,依舊擺滿石俑。
穿過這些石俑,終於看見躺在地上的蔡羽彤。
「她只是被我迷暈了,沒有大礙……誒,為什麼這麼久了,還沒有醒?」祁珊珊意識到不對勁。
「學姐……蔡學姐……」
李唯一蹲下身,查看蔡羽彤的情況。
「好燙!」
手剛剛觸碰到蔡羽彤額頭,李唯一就被嚇了一跳。
她身上,溫度滾燙得可怕,根本不像是人類的體溫。
「讓我看看。」
祁珊珊探過蔡羽彤臉上的溫度後,立即脫她衣服,但想到什麼,看向一旁的李唯一。
李唯一轉過身去。
但調動右足足心的滾燙氣流,匯聚於雙耳。
掀開衣服後,祁珊珊看見蔡羽彤胸口位置的皮膚下,出現大量金色痕脈,像從心臟生長出來,延伸向全身,流動一縷縷火焰光絲般的金芒。
「你不是說,十分之一濃度的金烏血,人類身體可以承受?為何突然發生這樣的厄變?」祁珊珊盯著昏厥不醒的蔡羽彤說道,似自言自語,語氣中充滿困惑。
「學姐喝了金烏血?」李唯一轉過身時,蔡羽彤衣服已經重新蓋上。
祁珊珊點頭:「她認為將金烏血稀釋,人類的身體可以承受,所以,就拿自己做實驗。但她現在身上的溫度,已經超過六十度,而且還在急速上升。」
想到了什麼,祁珊珊立即取出十字項墜,戴到蔡羽彤脖頸上。
這枚十字項墜不朽之物,本就是蔡羽彤第一個獲得。
是祁珊珊將蔡羽彤迷暈後,從其身上拿走。
她覺得,十字項墜有可能能夠壓制金烏血的毀滅之力,因為蔡羽彤佩戴在身上時,沒有出現眼前這樣的變化。
就像類蛟畸變,需要佩戴龍紋扳指一般。
拿走十字項墜後,金烏血的力量釋放,所以,開始危及蔡羽彤的性命。
幸好金烏血稀釋了,釋放得緩慢。不然等她和李唯一來到這裡,蔡羽彤可能已經燃成一團灰燼。
……
戴上十字項墜,蔡羽彤身上溫度反而以更快速度攀升。
片刻後,她完全被金色火光包裹。
李唯一和祁珊珊根本不敢靠近,遠遠退開。
「好詭異!這些金色火焰的溫度不低,但她身體竟完好無損。」
金色火焰很灼目,但李唯一能夠看到火焰內部蔡羽彤身體輪廓很完整,沒有損傷,這就太匪夷所思。
畢竟她只是一個血肉之軀的凡人。
「嘩!」
金色火焰突然發生轟燃,一粒粒火星中,出現一對數米長的絢爛羽翼光影,像蛹蟲破繭化蝶一樣神奇。
二人退得更遠,屏息凝氣。
火焰燃燒了大概一刻鐘,出現退散之狀。
光芒不再那麼熾亮,蔡羽彤躺在地上的身體,漸漸顯現出來,表面一層凡殼龜裂脫落,其內肌膚白得炫目。
「你……要不還是先下去?」祁珊珊小心翼翼說道。
李唯一自然看出不對勁,蔡羽彤雖沒有化為灰燼,但她身上的衣服布料化為了灰燼。
想到祁珊珊應該不會對蔡羽彤不利,李唯一這才走下梯道,重新來到第一層甲板區。腦海中浮現出蔡羽彤給他餵魚湯的畫面,心頭一暖的同時,又暗暗擔憂。
不多時。
第二層艦樓傳來二女的低語聲,祁珊珊在講述什麼。
李唯一心頭一松,嘴角不自覺揚起。
但沒有上艦樓,靜靜等在下面。
心情放鬆後,他目光忽的看到遠處數十階石梯上方的那道三丈高的銅鑄大門,心生好奇,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