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坐在那裡的紅衣女子,似早有洞察。
劍鋒落至她頭頂時,身體一分為二,在旁邊站立起來,繼而,輕飄飄的一掌拍出。
李唯一全力以赴突襲的一劍,僅將她坐在地上的殘影斬滅,於血潭邊留下一道深深的豁口。來不及驚駭,臉部生疼,是對方的掌風鋪天蓋地而來。
倉促間,他僅只能調動巔峰狀態的七成之力,左手結掌印,與她硬碰一擊。
「嘭!」
李唯一只感左手像打在了金屬牆壁上,疼痛從手腕蔓延向肩部。
繼而倒飛出去,墜落到一丈開外的地面,以劍點地,這才穩住重心,沒有落得翻滾在地的狼狽下場。
紅衣女子亦後退半步,腳下有泥土滾落血潭。
她訝然:「短短几日不見,你竟突破境界,打開湧泉境的第二道泉眼。修煉速度這麼快?」
李唯一左臂酸痛無力,暗暗調動足底氣流療傷恢復,眼神難以置信的,望向站在血潭邊的祁珊珊。
她身穿白骨妖魔的衣服,白骨風鈴系在腰間,頭髮長到垂至地面,眼神與以前判若兩人,清冷中,帶有俯視眾生的威傲。
「你喝了金烏血……不對,你不是祁醫生,你是墳中的那具白骨。」李唯一看到紅衣祁珊珊身上有金烏火光在流溢,猜測她飲了金烏血,在強化肉身。
沒有蛻殼化仙靈,但有著另一股妖異的氣質。
李唯一覺得,祁醫生大概率是被她奪舍,或者吞噬。
傳說中,這些亡靈怪物,是精通這些法門的。
「白骨妖魔?」
紅衣祁珊珊自言自語,隨即以極其平靜的語氣:「我能感受到你身上的敵意,但我想說的是,我們沒必要生死相向,何不先談談?或許可以各取所需,互利共贏。」
她聲音,與以前的祁珊珊有幾分不一樣,更空靈一些。
「閣下實力在我之上,卻先提談判。看來你心中是有某種忌憚,所以,才不敢輕舉妄動。」
李唯一覺得紅衣祁珊珊害怕的,是道祖太極魚。
但她不知道,其實到現在為止李唯一也不知道該怎麼去將之激活。
所以李唯一心裡也很發虛,只能強裝鎮定:「不過我倒想知道,你想要什麼,你又能給我什麼?」
紅衣祁珊珊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我要你體內的血液。」
「多少?」
李唯一不清楚她為何會說出「明知故問」,覺得她可能誤會了什麼。
「很多。」
「半碗夠不夠?」
李唯一先前放出來的半碗,還留在那裡。
「不夠,遠遠不夠。除了血液,我還要你的魂。」紅衣祁珊珊道。
李唯一聽明白了,她根本不是要談判,而是在耍他,於是:「那我要你全身白骨,你給嗎?」
紅衣祁珊珊眼睛眯起,寒光四射,覺得李唯一一點誠意都沒有。這個古氏族的子弟太沒有禮貌,才剛剛踏上修煉之路而已,對她卻絲毫敬意都沒有。
看來有必要現在就給他一個教訓,否則將來,豈不要被他奴役?
她緩緩抬起手掌,氣勢轉瞬攀至巔峰:「也罷,還是我親自來取吧!李氏小輩,喚出你的護道妻,以你現在的低微境界,以一敵二,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
李唯一被她越說越迷糊,道:「等一等,你應該誤會了什麼。」
「傳說中,你們那個古氏族的子弟,嬰兒時期就會由族中長輩遍走名山大川、仙墓祖墳,為你們尋覓一位生前身份恐怖的逝靈做護道妻,藏於血脈中。難道傳說有誤?」
紅衣祁珊珊百思不得其解,認為李唯一身份都已經暴露,沒必要隱瞞才對。
李唯一覺得對方是在用計,故意說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話,想分散他注意力。因此他將黃龍劍橫在身前,做防禦姿態,眼神越來越凝肅銳利。
紅衣祁珊珊不再多言。
先將他擒拿再說。
「唰!」
她化為一道紅影,閃電般衝出。
「好快。」
李唯一有經文腰帶加持,在身法速度上,依舊有所不如,只得取出黑鐵印章,以黃龍劍的劍柄重擊印章頂部。
又調動冷熱兩股氣流湧入進去。
這是他研究出來的用法,威力更大,且不傷己。
「轟隆!」
雷鳴電閃。
紅衣祁珊珊被避退,有電芒落在她身上。
但她身上的紅衣千年不朽,顯然非凡,電芒未能真正將她傷到。
抓住這一難得的機會,李唯一追擊上去,調動體內冷熱氣流注入銀絲手套,雙手浮現銀芒,力量隨之大增。
一連劈出十數劍,每一劍都全力以赴,力沉千鈞。
紅衣祁珊珊且戰且退,雙臂皮膚出現裂痕,鮮血不斷流溢。
說到底,祁珊珊的血肉皮膚只是凡人狀態,根本承受不住這種程度的對碰。
二人激戰正酣,難以收手之時。
「鐺鐺!」
墓林中,一團濃密的黑色冥霧噴薄鼓脹,狂涌而來。
霧中伴隨密集且響亮的駝鈴聲。
來得極快。
不到一個呼吸時間,就黑霧連天,陰寒刺骨,視野嚴重受限。
李唯一和紅衣祁珊珊勃然色變,都感覺到了危險,正要收手分開。駝鈴聲,卻已經到了他們耳邊,聲震如雷。
冥霧中,第一頭半虛半實的駱駝鬼影顯現出來,高達三四米,上面坐有一道身體佝僂乾癟的人形身影。
那人形身影,揮出一桿鬼旗,掀起凜冽的氣浪,將尚來不及收手的二人,打得落葉般倒飛出去。
「嘭!嘭!」
二人墜落在地,皆嘴裡吐出鮮血,顯然傷到了臟腑。
轉瞬間。
李唯一翻身而起,一手持劍,一手持黑鐵印章,呈防禦姿態,絕不給對方再補一擊的機會。
掛在駱駝鬼影身上的鈴鐺,詭異至極,每一次響動,都讓他出現無數負面情緒,戾念不絕,必須行玉虛呼吸法才能抵擋。
紅衣祁珊珊身體強度,不及李唯一,還要傷得更重一些,臉色極其煞白。
慢悠悠的,她才站了起來,嘴裡說出一種古怪的語言:「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禪海觀霧,我們好久不見,哈哈!」騎在駱駝背上的人影,時虛時實,手提鬼旗朗聲大笑。
先出了一個白骨妖魔,又來一個更加兇惡的鬼物?
李唯一早就聽一些科考隊員說,在墓林中看到過駝隊走進一座墓碑,本以為他們是誇大其詞。後來他也多次隱約聽到駝鈴,但以為是幻覺幻聽,沒有太放在心上。
直到此刻才意識到,這駝鈴實在太不對勁。
船上發生的很多事,或許都與之有關。
李唯一望向一眼看不到盡頭的墓海碑林,暗暗生憂。埋在墳中的,都是些什麼人,到底還有多少人沒有死透?
紅衣祁珊珊眼神冰寒:「真沒想到,你竟有一縷魂念保留在惡駝鈴中,苟延殘喘了下來。船上發生的事,都是你的手筆吧?以惡駝玲蠱惑心智,製造殺戮,收集惡念,以壯大自己的魂念。」
「你錯了!惡念源於己身,與駝鈴何干?再說,若不收集惡念,讓魂念儘快凝實,我連惡駝鈴都走不出。」
駱駝上的乾瘦人影收止笑聲,又道:「他脖子上掛著的那件寶物,本王勢在必得。看在大家是昔日故人,今日便放你一條生路,你可以離開了!你傷得很重,別自誤。」
紅衣祁珊珊站直身體後,笑了起來:「你在哄騙三歲的孩子嗎?你偷襲之下,一擊沒能殺死我們二人,只能分開擊破。我若此刻走了,才真的是必死無疑。」
「好,你想找死,本王成全你。」
駱駝猛衝出去,快似駿馬。
鈴鐺搖鳴,乾瘦人影手中的鬼旗,向她揮劈下去。
紅衣祁珊珊有傷在身,不敢硬接,立即施展身法退閃。
詭異的是,明明劈向紅衣祁珊珊的鬼旗,還未落下,就以更快的速度改換方向,直往另一邊的李唯一而去。
他狡詐無比,真正的目標從始至終都是李唯一。
李唯一一直小心戒備著,見鬼旗狂風怒浪般襲來,立即揮劍。
不屑的沉哼聲,在駱駝背上響起。
「哧哧!」
並非硬碰硬,黃龍劍猶如一條蛟龍,從鬼旗上纏繞般的划過,帶出一道弧形的火花。
所有的力量皆被卸去。
李唯一身形早已側閃至六步之外,只要有了防備,再想傷他可就沒有那麼容易。
「虞駝南,你們逍遙京的人,除了狂妄自大,還有什麼?就這點實力,我們二人若聯手,你那一縷魂念,怕是得飛散湮滅在這裡。」
紅衣祁珊珊這話,自然是說給李唯一聽的,用的是地球語言。
相比於白骨妖魔,李唯一現在更想讓駝背上那道人影魂飛魄散,以絕惡源,意念無比強烈。
駱駝背上的那道人影惱羞成怒,手中鬼旗湧出更加濃烈的冥霧,以旗杆為槍,刺向李唯一心口。
這時。
詭異的一幕,出現在所有人眼前。
「嘩——」
先前李唯一吐出的那口血液,蒸騰了起來,使周圍化為淺紅色的血霧世界。
地面一寸寸的腐化和霉變。
一位身穿紅色嫁衣的窈窕身影,頭戴墜著銅錢的蓋頭,站在血霧世界中,立在衝過來的駱駝前方。她玉手抬起,從上而下,向前一揮。
讓李唯一心神難定的是,此刻他也正舉劍揮落。
為何有一種二人合為一體了的感覺?
「嘩!」
半虛半實的駱駝被一分為二。
伴隨一聲慘叫,那道身形乾瘦的鬼影,及他手中所持的鬼旗,化為一陣漆黑的冥霧,潮水般倒退而去,消失在幽深廣闊的墓林中。
只一瞬間,那新娘就消失不見了!
憑空出現,又憑空消失。
「什麼情況……護道妻?」
李唯一腦海中生出這個自己都感覺到荒謬的念頭,立即尋找紅衣祁珊珊,卻發現她早就逃得無影無蹤。
李唯一連忙趕回醫棚,擔心她去了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