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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藥師(一)

2024-12-28 09:45:20 作者: 怪誕的表哥
  漫長的黑暗過去,麻藥散了勁,感覺到了身上的劇痛,黃虎猛地睜開眼,看到了讓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站在他面前的是個表情認真的中年男子,一身大夫打扮,手持一柄小刀,將他開膛破肚。

  刀划過皮肉臟腑的疼算是輕的,反而是他那強大的自愈能力給他帶來了強烈的痛苦,每一處細微的生長都在分裂、拉扯著血肉,癢而不能撓,痛得他幾乎將牙齒咬碎。

  最可怕的是那個持刀男人的眼神,裡面沒有絲毫的恐懼、內疚,只有平靜與專注,不像一個惡人,倒像是個一看就手藝高超的廚子,讓黃虎覺得自己不是一個人,而是案板上的一塊肉、一頭生來就供人取食的豬。

  痛得滿頭大汗,驚得背脊發涼。

  下一刻,黃虎的餘光看到了樹洞中還有一人,被樹枝緊緊捆縛著。

  「公子!」

  中年大夫聽了這聲語帶關切的呼喚,轉頭掃了顧經年一眼,道:「果然,你以血伺他,他便任你驅使了。」

  顧經年正在觀察著這個樹洞。

  他看著樹皮慢慢合攏,漸漸看不到外面,也不知裴念如何了。

  而那纏繞著他的盤虬枝椏趨於平靜,像正常樹枝一動不動,當他強烈掙扎,它會像活過來一樣以強大的力量將他箍得更緊。

  這般驅使異類,正是大藥師所擅長的。

  「是你嗎?今日不戴面具了?」

  「反正你們都得死,沒必要戴了。」

  「這是棵活著的樹?」

  「夷海有神族,為句芒之後裔,其人可活十萬八千歲,以精魂種樹,樹則有靈,可與種樹之句芒人通心意。」

  「你是句芒人?」

  「不是。」

  大藥師搖了搖頭,道:「我回答得夠多了,現在輪到我來問你,當日,你趕到沼澤時,虺心是在還是不在?」

  「自然是在。」

  「那便是你與黃虎取了?」

  「不是你取了?」

  顧經年既知對方與魏禥有所勾結,此時首先要做的就是讓他們互生猜忌。

  只要咬死虺心當時還在,大藥師只能懷疑到魏禥身上,他便有辦法讓他們的合作破裂。

  然而,大藥師的下一句話便讓他的算盤落了空。

  「我們都知道麻師取走了虺心,你不必再替他瞞著。」

  「他?」顧經年故作詫異。

  「你還想在我面前裝,我所知者,遠超你預想。麻師出自我師門,我比你更了解他,只有他知道如何引發虺潮,並以腐肉給大虺設陷阱,也只有他知虺心如何用。」

  顧經年道:「我既未親眼見到他取虺心,安知你故意誆我來又與我說這些有何目的?」

  「我在等。」

  「等什麼?」

  大藥師沒有回答顧經年,而是拿刀割開黃虎的心臟,看著它一點點癒合,意興闌珊地搖了搖頭,喃喃道:「確實是個藥渣。」

  「直娘賊!老子殺了你!」

  黃虎大罵,然而話音未落,那樹枝已蔓延過來,從傷口伸進他的身體,枝椏卡在他心臟的破口處,阻止它的癒合,還有枝椏伸進了他的嘴巴,使他說不出話來。


  大藥師解開那黑色鐐銬,更多的枝椏便將黃虎包裹起來,箍在了樹洞的內壁上。

  傷口一直在癒合,卻又癒合不了,給黃虎帶來了持續而劇烈的痛苦,他無法喊叫,只能發出嗚咽聲。

  「看到了?他可以這樣痛苦很久,直到他死。」

  大藥師轉向顧經年,道:「你們自認為很厲害,但我不僅殺得死你們,還有的是辦法折磨你們。」

  「你不到開平司刑訊逼供,可惜了。」

  大藥師走到顧經年面前,用刀割破了他的胸膛,匕首劃開之處,枝椏撐開傷口,讓大藥師能夠割開他的心臟。

  於是,他感受到了鑽心之痛。

  心臟的每一下跳動都會挑到那根梗在那的枝椏,血肉想要生長,拉扯、發癢,在粗糙的樹皮上刮著,漫長的,無法停止的劇烈痛苦。

  「我確實擅長刑訊逼供。」大藥師退後幾步,滿意地點點頭,嘴角揚起了一絲譏嘲,道:「可惜,我不需要逼供,我知道一切。」

  顧經年忍著痛苦,艱難地開口,道:「不,你想讓我招出麻師的下落。」

  「不必。」

  大藥師放下了手中的刀,開始清理著台面。

  他很專注,就好像這個台子並不是準備給黃虎的,而是在等待一個真正值得他在這個檯面上剖開的人。

  許久,台面的血液被擦拭乾淨,光潔如初,大藥師終於停下動作,擦了擦手,看向顧經年。

  「她會來的,為了你,她會來的。」

  一瞬間,顧經年就聽懂了他說的「她」是誰。

  ——纓搖。

  他終於知道他在等什麼,等纓搖自投羅網。

  大藥師知他會意,笑了笑,道:「你沒有你自認為的那樣聰明,妄想把所有人玩弄於股掌。說白了,你只是一個藥渣,或說是藥引。」

  顧經年閉上眼,一邊感受著那撕心裂肺的疼,一邊消化著大藥師這些話。

  不得不承認,這一刻他很沮喪。

  但他不打算就此認輸。

  眼下他一敗塗地,卻也是大藥師最志得意滿的時刻,從兵法上而言,正可利用敵方的驕兵心態謀求勝機。

  顧家雖不教他兵法,可他從小跟著顧採薇耳濡目染,也學到了不少東西。

  想到顧家,他還想到了就在纓搖來找他的那天,他其實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

  「你怎知她會來?」顧經年問道。

  「你以血飼她,她奉你為主,自是會來。」

  「你控制那些異類,也是用這個辦法嗎?」

  「差不多吧,我手段多,不是你能知曉的。」

  「若是殺了我,她便可不受控制,是嗎?」

  「所以我沒有殺你,不是嗎?」

  「其實,我不太了解她是誰,只聽說是一個沃民。」顧經年問道:「你們想找她,是想要她身上的虺心,還是她本身?」

  之所以這麼問,因顧經年想到了跟蹤麻師的三個黑衣人,他們為何都只是盯著而不拿下麻師?換言之,早在麻師取走虺心之前,他們就在費工夫以通過麻師來找到纓搖,可見纓搖本就是有某種價值的。


  「你終於明白了。」

  這話題引起了大藥師的興趣,既然顧經年這個將死之人已猜到了,他也不吝於聊聊。

  「旁人都在找虺心,殊不知虺心並不難得。」

  「虺心不難得?」顧經年訝然。

  可驚訝之後再一琢磨,他竟然發現,對於這些人而言,虺心似乎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

  只要以上萬人之血餵食出巨虺便能有的東西。

  相比於某些幾近滅絕,上天入地也尋不到的異類,普通人的性命在這些高高在上之人眼裡竟然顯得如此輕賤。

  也對,回想起來,萬春宮當時已做好了足夠的準備養出六頭虺,可為何讓麻師打了個措手不及呢?

  顧經年恍然了一下。

  有一個他原本覺得是胡思亂想的猜測再次浮上了腦中。

  「重要的不是虺心,而是長出虺心的過程,它能……它能吸收異類的體質,它……」

  「不錯,很有悟性。」大藥師點了點頭,「虺蛭只是個藥爐。」

  「藥爐?」

  「往爐子裡餵了什麼材料,火候一到,煉出的藥便有相應的功效。而長出虺心,便是藥爐出藥的過程。」

  顧經年恍然大悟,道:「虺蛭是個藥爐,你們早就準備好了,一直在等好的材料。」

  「可惜,這次往爐子裡餵了你這個藥渣。」大藥師不屑道。

  顧經年一愣。

  他早聽說自己是個藥渣,可他這體質之罕見、能力之強大,在對方眼裡竟被如此瞧不上。

  再一看眼前這個大藥師臉上的刀疤,他便問道:「這次的虺心,不好嗎?」

  「不至於不好,只是……」

  大藥師話到一半,意識到失言了,眼眸一抬,狠狠地瞪了顧經年一眼。

  顧經年於是知道自己快要探到對方的禁忌了。

  說的是「這次」,那可能還有「上次」或「下次」,這次的虺心不是不好,那可能不是他們所需要的。

  顧經年問道:「只是你們不需要?」

  大藥師淡淡道:「你問這些也無用了。」

  他已然有了警惕,不願被打探到更多。

  顧經年暗自思忖著,決定拋出一些讓對方感興趣的話題。

  「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你說往藥爐里餵不同材料則有不同藥效,為何纓搖得了虺心,並不像我一般能夠自愈?」

  大藥師微微嗤笑,道:「那是麻師學藝不精。」

  「他把纓搖的心換成了虺心,哪裡做得不對嗎?」

  「待我拿住她了,你自然知曉。」

  顧經年追問道:「換言之,麻師的技藝也是來自於你們師門?他曾經看過你們換虺心嗎?」

  「你問的太多了。」

  大藥師察覺到了顧經年套話的心思,雖然不在乎,但也失去了談話的興致,閉目養神。

  顧經年繼續開口,道:「這樣明顯的陷阱,哪怕纓搖想來,麻師也不會讓她來的。」

  「不,你小瞧了血飼的作用。」大藥師道:「他們已經來了。」

  顧經年還待開口,一根枝椏已戳進了他的嘴中,堵死了他的喉嚨。

  樹洞內,唯有大藥師喃喃自語道:「我既要讓他們現身,自會讓他們看到救出你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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