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我學習上怎麼樣？」
江余沒去管姜靜頭上的感嘆號，問起了正經事。
「就還好吧。」
姜靜把英語本關上，開始幫江余收拾桌面。
江余的學習桌從小到大都一個樣，除了基本的學習用品以外，衛生紙、水杯，以及一大堆姜靜無法理解的、但是總能在江余做題的時候寫著寫著就能把他注意力吸引走的神奇道具。
多面體魔方、指尖陀螺、彈力球、摁下按鈕就能發射出一隻黃皮耗子的塑料殼子……
姜靜覺得這就是江余幼稚的來源。
但男生幼稚一點也挺好的，總比去外面沾花惹草帶一鉤子債好吧。
像江余這種比較受女生歡迎的男生，就應該宅家裡最安全。
姜靜將江余的桌面收拾好，江余就這麼撐著頭盯著她看。
姜靜的發量很足，就算簡單盤個丸子頭都顯得相當飽滿，幾縷淺發貼著白皙的脖頸垂落下來，她交疊著無處安放的大長腿，被江余盯著看久了，這才放下手裡的書本回過頭來。
江余的一句話始終卡在嗓子裡，但是當姜靜目光看過來的瞬間，他的心虛立馬打破了猶豫，視線從美腿上彈開，清了清嗓子說。
「姐，你覺得我能考多少分？」
「五百出頭吧。」姜靜即答。
自從去年年初那件事情發生之後，江余就沒有在姜靜的面前聊過任何有關高考的話題。
他總覺得這種話題說出來只會對姜靜造成二次傷害，所以將其歸類成『絕不能和姐姐提的事情』。
但是幾次旁敲側擊下來，江余發現姜靜其實並不排斥『高考』這種話題，反而屢次在江余的耳邊提醒他高考倒計時。
她有沒有從父母的那件事情里走出來，江余不知道，也不敢問。
但至少表面上看，她是沒有在意的。
「你對我的期望也太低了吧？」江余忍不住說道。
「就你現在的水平，能考五百都不錯了。」
姜靜嘀咕一聲，毫不客氣地坐在江余的床上，隨後她拍了拍有些硬的床板，柳眉微皺。
「期望越低，將來的失望也會越低……我現在先把五百分立在這裡，萬一你想著要考個六百分來嚇我一跳，一咬牙就考上了呢？」她說道。
「你這麼一說，我壓力確實就上來了。」
「你這床好硬。」
「我媽說床太軟背脊會變形，她把我的床墊抽了。」
「哈哈哈哈……」
兩人聊得驢頭不對馬嘴，姜靜笑了幾聲，乾脆仰著身子躺了下去，雙腿掛在床邊悠悠晃了兩下，姜靜盯著天花板，眼睛裡的笑意慢慢沉下來。
良久後，她開口問：「你打算考什麼大學啊？」
房間裡又安靜了一會兒，見江余坐在椅子上久久沒開口，姜靜抬起小腿踢了他一下。
這時候，江余才從思緒中回籠，他把椅子轉過來，語氣忽然有幾分認真。
「你覺得我能考上南方財經大學嗎？」
江余揚了一下手機說道，「我剛剛查了一下，今年南方財經大學的理科錄取分數線是613分。」
613分。
如果是高三時期的姜靜，這個分數線對她來說觸手可得，甚至還留有很大一部分容錯空間。
但是沒考上就是沒考上，姜靜最後一場英語考試因為嚴重的身體應激反應，甚至都沒去參加。
對她來說，這一段旅程早就結束了，並且留下的全是遺憾。
在江余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忽然湧上一股情緒。望著天花板上那盞眀燈，姜靜的視線有幾分朦朧了。
江余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連忙扯了兩張紙過來。
姜靜的情緒反應讓江余意識到，她這一年多以來的樂觀和積極都只是偽裝。
大概還有更多江余沒有見過的角落裡，這位自稱是姐姐所以情緒狀態永遠都很穩定的女人偷偷掉過很多次眼淚。
「抱歉抱歉，我瞎說的……」
看著那雙閃爍的淚眼，江余有些慌神，他把紙巾遞出去。
「我想著反正我也沒有目標，不如暫時確定一個，你剛剛不是說讓我考個六百分來嚇唬嚇唬你嗎，我就隨手查了一下，發現南方財經大學的分數線就是613分。」
江余就是那種沒有目標就沒有動力的人。
就像昨天晚上，如果不是自己和陳美蘭女士定下了兩百個單詞的賭約在那裡，江余絕不可能達成一天背下兩百個單詞。
這讓他意識到，想要擺脫自己安於現狀的惰性，首先需要明確一個目標。
先確定目標，然後才有動力前進。
這樣的動力，是頭頂上那個縹緲的0.3%學神進度條所帶不來的。
再則，還有一點……
江余報出的這所大學，確實不是他隨口瞎說。
他剛才在想，姜靜走的那條路留下了滿地的遺憾。她那麼喜歡自己跟隨她的腳步前進，那如果自己能夠成功抵達那條路的終點的話，她會不會高興一些？
「也好……」
就在江余反思自己的這番話說出來是不是有些魯莽了，姜靜這個時候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抹了一把臉，漂亮的鵝蛋臉因為剛才的情緒波動而紅潤起來，她繼續說。
「我這輩子是不可能再去參加高考了，如果你能彌補我的遺憾，能替我去看看那所大學的話……我會很高興的！」
「加油啊小於。」
說完，姜靜抬起纖細的手腕，輕輕拍在江余的肩膀上。
別人是望子成龍，總期望著自己的孩子能彌補自己年輕時留下的遺憾。
而姜靜……是望弟成龍。
姜靜覺得有些好玩，剛才癟下去的嘴角又笑了起來。
「不過，剛剛姐說了『期望越大失望就會越大』。今天我們就是純聊天，你別太有壓力啊，放心吧，我都想好了，就算你最後的成績拉褲兜里去了，姐也不會覺得失望，反而會很高興……因為這樣我就可以用很便宜的價格聘請一個弟弟來我麵包店給我打工了哈哈！」
姜靜說著笑了起來，這讓江余不得不又感慨一聲，女人變臉的速度實在是恐怖。
「……姐，我這距離高考八字還沒一撇呢，你怎麼就開始替我唱衰了。」
「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下意識的就幫你想退路了……」姜靜擺手說。
就在這時，客廳里傳來走動的聲音。
江余拿著英語書出去，剛好撞見回家的老兩口。
江國興皺著一張臉，回來就開始喝自己的熱茶。
當看見江余捧著一本英語書出來的時候，他眼睛亮了一下，隨後又以極快的速度暗淡下去。
哎……
與其在這小子的身上寄託希望，不如打開直播間看別的老頭兒釣魚，這樣還能過一個眼癮。
「媽，這是我今天背下來的兩百個單詞。」
江余也不管江國興臉上微妙的表情，他把勾選出來的兩百個單詞指給陳美蘭看，隨後咬開了筆帽，坐在餐桌上蓄勢待發。
接下來，是獵殺時刻！
陳美蘭也是有些懷疑，但是當她看見江余身後的姜靜朝她微微點頭之後，她眼中流露出驚喜。
陳美蘭會的英語單詞不多，大多數單詞她念都念不出來，為了防止自己念錯發音誤導江余，她的抽背環節基本是她說中文意思，江余在本子上寫出對應的單詞，寫完後自己拼一遍念給她聽。
兩百個單詞陸陸續續抽查完畢。
陳美蘭看字母還是能看的，江余本子上的單詞基本都寫正確了，發音更是沒有問題。至少站在一旁充當臨時教師的姜靜沒有站出來糾正。
江國興聽著聽著，人已經從沙發上轉悠了過來。
老父親厚厚的眼鏡片下藏著一雙驚訝的大眼睛。
「可以啊，基本沒有錯誤的地方。」陳美蘭宣布道。
江余和姜靜同時鬆了一口氣。
一上午的努力沒有白費。
江余先前的那句話沒有說錯，如果不是有姜靜輔助自己完成的話，他一個人不可能做到。
對於一個躺平習慣了的人來說，江餘缺少的就是這樣的督促。
姜靜有紮實的英語基礎，再上她溫柔又耐心的性格……
江余覺得，如果姜靜願意的話，她確實可以成為自己最好的家庭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