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狄微微麻木地看著自行組裝的顯示屏。
聲音沒有一點起伏。
「一、二、三。」
咚的一聲提示,顯示屏短暫被紅光籠罩十秒後,磁場又恢復了常態。
「前輩,你的方法到底行不行?」
前前後後試了幾十次,狄微微被頻繁的失敗磨掉了耐性。
慶丘滿頭大汗,顯然比狄微微著急多了。
「我的方法只是理論設想,懂嗎!一切還要實踐完善!」
他煩躁地抹了把頭髮,蹲下拆開主機板,嘴裡念念有詞,擺弄著顏色各異的線路。
狄微微見他也不打算說原理,她這邊的工作就卡著了。
索性閒著就閒著,她眺望郊區滿天繁星的夜空。
時間仿佛變慢了。
吹著絲絲涼意的夏風,狄微微有些放空,手無意識去觸碰風無形的軌跡。
她靠在窗前,眼眸半垂,思緒飄遠。
不知道現在聖哥哥在幹什麼。
有沒有按時吃飯。
有沒有想起她。
不明緣由,她手心覆蓋在胸前,感受著心跳。
聖哥哥一定在費盡心思找她!
而且也會找到她!
就是那麼堅信。
狄微微這輩子從沒有依仗過外物,甚至不會將稍微重要的東西寄期待於他人。
因為她知道,希望落空時會萬劫不復。
但這次,對於傅哲聖,她就是冥冥之中有預感。
她的男朋友,她的愛人,會像超人一般出現並拯救她。
不一會,狄微微自嘲一笑,這是什麼幼稚的想法。
果然人有了依靠就會軟弱。
她搖搖頭,眼底看不清神色。
狄微微呀,狄微微,你以前可不會等人拯救。
說來也巧,忽然四周狂風大起,轟隆隆的機翼螺旋槳轉動的聲音大到無法忽視。
四周灌木叢都刺啦刺啦跟著搖曳。
狄微微額前髮絲飛舞,她警覺地往上一看。
這動靜慶丘想當看不見都難,他電路也不搞了,做出防備姿勢看過去。
隱約看見半空中,直升機上有一個人拿著擴音器。
「微微……」
熟悉溫潤的男聲,須臾才說兩字,已經帶上顫音哽咽。
「聖哥哥!」
狄微微驚喜仰頭,心跳快得不可思議。
只見一條軍用攀爬梯墜落下來。
慶丘一驚,難道磁場從上空是不管用的?
還沒等他想明白,就有一道人影從上方下來。
傅哲聖一把抱住失而復得的愛人,珍視地撫摸她消瘦的臉頰,嗓音沙啞道。
「讓你受苦了,微微。是我來晚了。」
狄微微未言一字,靜靜地依靠在愛人溫暖的懷中,眼底發酸。
摸著懷中人千瘡百孔的手背,傅哲聖眼眸狠厲,濃濃地怒火在燃燒。
一方面,他恨不得凌遲幕後黑手厲盛霆。
另一方面,他無比自責沒有保護好微微。
自家微微在受委屈的時候,他竟毫無作為!
「對不起,是我的錯。」
「是我來晚了,對不起微微。」
傅哲聖反覆念叨著這幾句話,心疼地輕吻懷中人的額頭。
仿佛這樣揪著疼的心才會有所緩解。
狄微微沒說話,纖細的手緊緊抱著傅哲聖。
眼角划過鹹濕的水光。
人就是這樣,一個人的時候什麼都可以抗,但有人安慰心疼的時候,嬌氣得摔個跤都能哭半天。
傅哲聖見人哭了,立馬慌亂起來。
「微微,別哭。是我的錯,是我沒有護好你。」
他不知所措地擦拭微微臉上淚痕。
傅哲聖越溫柔,狄微微就越想哭。
晶瑩的淚珠止不住往下流。
畢竟被偏愛的人才會嬌氣得理直氣壯。
「咳咳……」
這邊慶丘看不下,腮幫子鼓著。
他一雙老眼都快瞎了。
「要秀恩愛回去秀,這不安全。」
慶丘頭皮發麻頂著傅哲聖殺人般的目光。
溫存被打斷心底不爽,但是傅哲聖還是顧及微微的安全,連忙輕言輕語地扶著微微上梯。
好像對待什麼珍貴易碎的陶瓷娃娃。
而後傅哲聖轉身惡聲惡氣道:「快跟著上!」
這種明晃晃的差別待遇,慶丘差點一口氣沒順上來。
他咬著牙,安慰自己。
沒事,這個人也算救了自己一命。
不氣不氣。
等全員都上飛機後,駕駛員極為有眼力見地飛快駛離這片空域。
情緒平復後,狄微微半靠在傅哲聖肩頭,後者則是拿出提前準備好的零食,想進行投餵。
不想,狄微微搖頭拒絕了。
迎著愛人不解的目光,她張口道:「我已經很久沒吃東西了,胃不能馬上見油腥,得回去喝粥。」
此言一出,傅哲聖差點捏碎扶手,整個人低氣壓得駭人。
心底狠狠給某人又記了一大筆。
厲盛霆!你給我等著!
一旁目睹全過程的慶丘突然覺得,要不是狄微微現在還沒到達安全地帶,這男人估計能馬上掉頭殺回去。
長久來的默契,狄微微當然知道愛人在想什麼,她輕笑一聲,安撫地親了一下對方。
「沒事。不難受。」
此言此舉,傅哲聖心更疼了。
怎麼可能沒事。
怎麼可能不難受。
他緊緊抱著懷中瘦了一圈的人兒,自責不已。
一飛機上此時都是新鮮出爐的狗糧味道。
全直升機上的僱傭兵眼觀鼻鼻觀心,沒人不識趣地打擾金主大人談戀愛。
慶丘倒是有正事想商量一下,可耐不住眼前兩人的粘糊勁兒。
可能是久別勝夫妻吧。
他一個老光棍自我催眠道。
直升飛機回到傅家停機場,天已經泛白光。
慶丘第一個跳下去,踩著遠離騰蛇的土壤的感覺是那麼不真實。
而卸下全身防備的狄微微卻在傅哲聖懷中舒舒服服睡了一覺。
看著破曉的天,她睡眼惺忪地打了一個哈欠。
就像一隻懵懵懂懂的小奶貓。
傅哲聖心都要化了。
輕輕吻了一下微微的額頭,他淺笑道:「早安,我的小公主。」
這個稱呼莫名自帶羞恥的感覺,狄微微不自在地嗯了一聲,心底卻奇怪地受用。
誰不想被愛人寵成天真不問世事的小公主。
兩人又膩歪了一陣。
狄微微突然想起自己還多帶回來一個人。
「他叫慶丘,就是上上次攻擊狄氏的黑客。」
想了想,她又補充一句,「在實驗室多虧慶丘,我才能逃出來。」
頓時,傅哲聖看慶丘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後者背脊發涼地應下這人感謝的目光。
突然想到什麼,傅哲聖道:「我們破譯出的地址只是一個大概範圍,後來直升機靠近時捕捉到頻繁的能量波動。」
「想著碰碰運氣,結果真的找見了你們。」
聞言,狄微微詫異,而後莞爾一笑。
慶丘也跟著一愣。
那些能量波動不就是他們二人搗鼓信號器時發射的嗎?
沒想到這次獲救,竟然如此陰差陽錯,全憑運氣啊!
狄微微言簡意賅給傅哲聖解釋了一番當時的處境。
聽後,傅哲聖頭抵在微微頸窩,溫熱的呼吸噴灑的氣息讓她發癢。
「就算沒有運氣,我帶人把那片地翻個底朝天也會把你救出來。」
狄微微啞然,說不感動是假的。
還沒等她說什麼,慶丘粗著嗓子就打斷了。
「得了得了,你們就別再膩歪了。說說正事。」
「你們就不好奇騰蛇到底在搞什麼嗎?」
「無非是為了財,為了權。」傅哲聖淡淡道。
慶丘不認同道:「那生物實驗呢?」
狄微微正色看向慶丘,這個問題她困惑了好久。
「還請前輩賜教。」
呵,還知道叫我前輩?
你秀恩愛的時候怎麼不見把我當前輩了!
不爽歸不爽,慶丘還犯不著和一個小輩計較。
「騰蛇一直想壟斷圍棋界,的確是為了利益錢財。」
他清清了嗓子,沉重道:「但是,這些錢都被騰蛇投入生物實驗了。」
「他們最終要的,是永生。」
狄微微並不知道克隆體的事,聞言一知半解。
可傅哲聖掌握的情報已經夠多了,但是沒有將這一切串聯起來的核心線索,如今聞言,所有事情突然明了了。
他心頭一震,沒想到騰蛇野心如此之大。
慶丘卻還沒說完。
近來憑藉黑客技術,他掌握了更多核心機密。
「厲盛霆已經癌症晚期了,所以他需要一個健康的軀殼。」
慶丘毫不避諱盯著傅哲聖,緩緩道:「不,應該說,他想要的更多。比如一個完美的軀殼。」
騰蛇內部的機密檔案中,傅哲聖的生平被記錄得無比詳細。
傅哲聖皺眉,「克隆體只能維持幾個月的生機,厲盛霆不會這麼傻。」
「那如果頻繁換新的軀殼呢?」
反正只要拿到目標DNA,用藥劑催熟,厲盛霆有用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備用軀殼。
當然這目標DNA是誰的,就不言而喻了。
傅哲聖無言思索起來。
看著兩人在打啞迷,狄微微不喜歡這種被蒙在鼓裡的感覺。
如果有可能,傅哲聖不想讓微微再和這些危險的事扯上關係,她只需要在自己的羽翼下無憂無慮。
但他同時明白,那樣的話,微微就不是微微了。
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傅哲聖無奈地將自己知道的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誰知,聽完後,狄微微第一個問的問題卻是,「你沒對我的克隆體做什麼吧?」
言語間瀰漫著一股子酸味。
傅哲聖哈哈一笑,自己的愛人怎麼這麼可愛。
「沒有。」他拉起微微的手,眼中滿是柔情,「我喜歡的是你,是你狄微微,不是你的皮囊。」
狄微微臉微紅,心底暖得不行。
這人怎麼越來越會了?
而邊上的慶丘差點掀桌。
艹!
怎麼他們談什麼都能膩歪起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