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逸塵從長沙到縣城歷經九個多小時,到縣城汽車站的時候已近深夜零點。
寂靜的偌大車站,只有他們這一台大巴車散發著勃勃生機,與近鄉情怯地小歡喜。
整個汽車站都籠罩在星夜裡,除了深處家屬單元樓的住戶屋中散出的微弱燈光外,只有停車坪的獨一盞路燈為四十名乘客指明回家的方向。
「崽!」蘇慧蘭燦爛地笑著,迎著自家兒子走去。
華逸塵從側箱拿出行李箱,還沒在地上放穩,就被老媽一手搶了過去。
華逸塵早已習慣了這份母愛,只是一個學期未見,在交流上的生疏,讓他只能找一句廢話說道:「媽媽你就在屋裡頭等著就行了,還下來一趟幹嘛。」
「想你啊,閒著也是閒著,就下來等你了。」蘇慧蘭毫不掩飾對兒子的想念。
「爸爸呢?」華逸塵提了提左肩攝影機包,讓搭肩的吊帶更穩妥一點。
蘇慧蘭右手托著行李箱,左手挽著兒子的臂膀,「在屋裡等著,給你弄了宵夜,買了50隻龍蝦,加了十個你最愛吃的鴨jio。」
50隻小龍蝦,10個鴨jio,這大半夜的怎麼吃得下?
華逸塵搖了搖頭,懷著這一份暖意,和老媽往家屬樓的方向走去。
車站的家屬樓是八十年代的老房子,原本他爸媽80年結婚後住在車站外頭,後來車站分配了套房子給他爸,爸媽就搬了進來。
搬進來的時候裝修了一遍,九十年代的時候裝修了一遍,千禧年又裝修了一遍。
裝修的錢都夠買新房了,但落葉歸根的情懷讓爸媽完全沒有搬新家的想法,二十多年來都一直住在這。
「爸爸。」華逸塵拿鑰匙開了門,沖在餐桌旁擺弄著酒杯的老爸喊了聲。
華友駿迎了過來,「漲高了點,一米八幾了?」
「八二。」華逸塵換著拖鞋。
華友駿接過老婆手中的行李箱,放在一旁,「沒在中途的服務站吃東西吧?」
華逸塵走進家中,「沒有,那服務站的東西難吃又貴,我才不吃。」
「我和你媽就知道是這樣,特意給你提前準備好了宵夜。」華友駿走往餐桌,回頭招手,「快來吃東西,咱們一家三口搞幾杯,慶祝你畢業。」
華逸塵看了眼餐桌上那一瓶白酒,頗感趣味。
他爸是酒中豪傑,他媽也是白酒女王。
爸媽能夠相識,也全靠當年鎮上的一場酒宴。
全桌的人都醉了,爸媽各自一斤白酒下肚後,仍是誰也灌不翻誰。
也就是通過這次以酒會友的緣分,爸媽相識、相愛、結婚直至現在。
「快吃。」蘇慧蘭心疼兒子,近十個小時不吃東西,兒子肯定餓了。
華逸塵確實餓了,拿著碗筷就大快朵頤起來。
和外地的小龍蝦不同,他們縣城裡的小龍蝦是油湯蝦。
外地的龍蝦論斤賣,他們縣城論只賣,目前價位一塊錢一隻。
50隻龍蝦用不鏽鋼的臉盆裝著,滿盆熱滾滾的油湯紅蝦中,還有鴨腳、魔芋、豆芽、紫蘇、河粉等配菜。
上輩子走南闖北那麼多年,發現也只有他們這個縣城的小龍蝦是這樣的做法。
蘇慧蘭和華友駿沒有動筷子,各自含笑地看著自家兒子吃。
見兒子吃了幾口後,華友駿才端起小酒杯,「來,恭喜畢業。」
華逸塵和爸媽喝了一杯酒,就見老媽放下酒杯道:「搞攝影的也能在電視台工作吧,咱們縣的電視台沒什麼前途,要不你考慮下HH市裡的電視台?」
「咦~」華友駿一臉嫌棄,「懷化能有什麼前途,也是個小地方,你當娘的就喜歡讓崽隔你近點,一點都不為崽的未來考慮,這格局真的不行。」
蘇慧蘭抬眉看了丈夫一眼,「你格局大,混了半輩子不還在一個小縣城裡混?崽讀大學的時候我還陪他去過一趟首都,你一輩子都還沒出過省,你好意思?」
華逸塵和老爸相視一眼,父子倆都嘗到了一份來自老媽吐槽的樂趣。
「媽媽。」華逸塵說道,「電視台是廣播攝像,我搞的是影視攝影,攝像和攝影是兩個東西。」
「啊?攝像?攝影?這不一樣?」蘇慧蘭疑惑。
華逸塵耐心解釋,「攝像用攝像機,攝影用攝影機,雖然設備原理相通,但操作的方式有本質區別。
追求的東西也有根本不同,廣播攝像在於舞台和節目效果,影視攝影在於光影和場景構造。
說個簡單的,攝像機可以長時間開機直播,攝影機基本只拍照和短視頻。」
「那電視劇是用攝像機拍的。」華友駿道。
華逸塵搖頭,「不是,電影和電視劇都是用攝影機拍的。」
「你不說攝影機只能拍短影像嗎?」蘇慧蘭搞不懂。
華逸塵看著老媽,「電影和電視劇都是由無數個短片段拼接起來的。」
蘇慧蘭和華友駿面面相覷,涉及到了知識盲區,讓夫妻倆有點懵。
華逸塵手裡剝著蝦殼,「雖然搞攝影的也能進電視台換攝像,但前期註定只能當個助手,拿好些年的死工資,要往上升就要考編,考了編才有主導錄製節目的機會,走這條路太麻煩。」
「那你準備幹什麼?」蘇慧蘭問。
華逸塵把蝦肉吃進嘴裡,「我和一個朋友準備在首都創業。」
「創業?」蘇慧蘭蹙眉,「還是在首都,太遠了,不能就在長沙嗎。」
「支持!」華友駿讚賞,「好男兒志在四方,就是要去大城市闖闖才對。」
蘇慧蘭沒好氣地瞪了丈夫一眼。
華友駿不以為意,衝著兒子說道:「出去闖闖是好事,但為人處事方面一定要慎重。
我雖然不懂你的攝影,但各行各業的圈子都是有規則的。
有些規則不一定好,但不要因一時意氣、善良,就去頂撞。
在現在這個社會啊,適應才是王道,碰到不舒服的事要學會忍,要學會視而不見。」
華逸塵點了點頭,又被老爸說教一番。
他們父子間從小到大都沒抒發過什麼父子情,他爸對他的關懷就是爸口中的「格局」,對他的教育往往都是大方向的宏觀發展,和做事情要長遠的規劃,以及圓滑的為人處事之道。
他媽媽就不一樣,對他的噓寒問暖從不談這些,也不談以後,只看他當下過得好不好,不求他富貴華容,只願他平安順遂。
蘇慧蘭和兒子剛相聚,就聽兒子要回大老遠的首都創業,想著這又是要長久離別的局面,她忽然有些惆悵,「那你什麼時候去?」
華逸塵和老爸碰杯喝口酒,放下酒杯,「等我那朋友找到辦公場所吧,應該過幾天就走。」
蘇慧蘭把筷子一放,雙手疊在桌上,看著兒子道:「那我也要去看看,不然我不放心。」
華逸塵看老媽那樣子,一副不帶她去就要哭出來的模樣,讓他忍俊不禁,「好啊,我們一起去首都玩玩,你不是一直想去長城嗎,四年前送我上學的時候沒機會去,這次我帶你到處去看看。」
蘇慧蘭容顏綻放,衝著丈夫歡喜地拍了拍手,「我要跟崽去首都玩了,沒你的份,就問你羨慕不羨慕?」
老媽忽然之間的調皮,讓父子倆四目相對,各有一份歡樂。
沒華逸塵在的時候,爸媽的生活平淡如水,沒什麼激情可言。
每次只要他一回來,爸媽就都有些跟活寶似的,化作歡喜冤家。
……
夜深了。
華逸塵和爸媽坐沙發看電視聊會天后,回到了被老媽整理得嶄新又乾淨的臥房裡休息。
他拿出手機玩了一會,重新翻閱了下簡訊,安茜發來的那氣呼呼的消息讓他感到好笑。
這個女人不知是因為家庭條件好,還是上輩子的成功獲得的優越感帶來的一份傲嬌,讓他感覺這女人的主觀能動性很強。
或者說,這女人太過獨立,太有主見,在他面前感覺就有點強勢。
18歲還不到就有種御姐風範,這也許是安茜上輩子37年閱歷的遺留。
但不管強勢也好御姐也罷,反正他是不會慣著。
都是重生者,who怕who?
但也正是因為都是重生者,是這個世界唯二的「異類」,因懼怕對方暴露身份而依賴,因潛意識的依賴而產生的信任,讓他鬼使神差地也就掉進了安茜發起的「傳銷組織」。
什麼都沒有準備就開工作室,這天仙妥妥的傳銷頭子。
還只有50萬啟動資金,估計演員片酬都不夠,這開局簡直是地獄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