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擺攤幾天都沒碰上什麼可疑人物，倒是圍觀了不少外校學生來食堂吃飯，卻發現無法支付而失望離去的場景。
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混進來的，照理說，現在已經憑學生證出入校園了，所有外校人員應該被攔在校門口才對。
可大學這麼大，東南西北都有門，甚至可能有一些別人無從得知的小門，規定從正式頒布到落地執行之間很難沒有偏差。
蕭嵐就這麼靜觀其變、高度警戒著，終於在第五天，讓他捕捉到炒菜勺變紅的那一刻。
他登時猶如被燙著了一樣，快速抬頭。
四處搜尋一番，視線鎖定了一個年輕女生，正因為被食堂檔口拒絕供餐而感到不解。
蕭嵐直覺讓炒菜勺變紅的是她，但又不確定是她，只能繼續觀察。
只見那個年輕女生接連問了好幾個檔口，全都被擺手回絕了。
「現在只能用學生飯卡刷，不接受電子支付。」
「我忘帶飯卡了，以前都能電子支付的，為什麼現在不行了？」
耐心一點的商家還願意跟她解釋，那些忙碌的商家就只是擺手說「不賣不賣」。
這些天他們已經接待好些個自稱「忘帶飯卡」的外校人員了，什麼「忘帶」，都是藉口。
真忘帶了，可以問熟悉的同學借，或者回宿舍拿，再不濟點外賣，總之不會在食堂跟商家掰扯。
「我給現金可以嗎？」
聽到年輕女生這麼問，那些商家明顯有些心動了。
開店就是為了賺錢的，這些天學校不讓外校人員進來，也不准他們張貼收款二維碼，已經讓他們收入驟減了。
能鑽空子賺錢，他們當然願意鑽。
於是商家小聲說：「可以，但是沒有零錢找補。」
這麼一說年輕女生心裡就有底了，飯菜還是能買的，只是改成現金了。
問題不大，找個願意換零錢的地方就行了。
她第一反應就是望向了食堂里的小賣部。
可在她邁進小賣部的門檻之前，就見小賣部旁邊的一個小吃攤攤主在朝她招手。
遠看她還以為賣的是麻辣燙，有些意動，走近了才發現，這只是一個很普通的泡麵攤子。
賣的東西只有幾種口味單一的泡麵，乏味極了。
可是，架不住攤主說了一句：「我這可以手機支付。」
說完蕭嵐掏出手機，悄悄亮了亮收款碼。
年輕女生立即不糾結了，就決定在這吃了。
食堂里的選擇固然豐富，可惜只有少數商家願意收現金，而小賣部那裡能不能換現金還不好說，在這裡最穩妥。
她吃東西只為飽腹，吃什麼無所謂，待會兒還有正事要忙呢，時間寶貴。
「給我來一份吧，加菜加蛋。對了，可以加肉嗎？」
「不好意思，沒有加肉的選項。」
「行吧，一起是……5塊錢對嗎？」
年輕女生在仔細閱讀攤位上的價目表的時候，蕭嵐也在閱讀這個年輕女生的犯罪面板。
【賣卵黑中介，C級，犯非法行醫罪，從犯……】
蕭嵐怔了怔，他再次抬頭看了一眼女生，又看了看犯罪面板上寫的「賣卵黑中介」幾個字，一時覺得有些魔幻。
這女生的年紀，看著也跟普通大學生差不多啊，怎麼就干起了違法的勾當？
一時間蕭嵐的腦袋轟隆隆的。
他有些拿不準，這女生到底是無知，不知道賣卵這事有多可怕才去當黑中介，還是單純就是壞，利慾薰心，為了錢不惜毀掉其他同齡女孩。
「老闆，一起是5塊對嗎？我已經付了。」
聲音讓蕭嵐回神，他連忙收斂神色，點點頭，朝著食堂裡面一指：
「你先去裡面坐著等吧，待會兒我端進去給你。」
「好的。」女生找了個靠近門口的位置坐下，而後自顧自掏出手機。
手機裡面有幾個新的好友申請，看來她在廁所面板上面的留言被看見了，一個上午的「奮筆疾書」沒有白忙活。
「愛心贈卵、月入過萬」
「有償捐卵、輕鬆無痛，今天取卵，明天上學」
這些都是她用黑色記號筆寫下的內容，後面附上自己的微信號碼。
只要成功談成一單，她這個中介就能到手一千塊。
至於那些願意去「贈卵」「捐卵」的女大學生，則可以拿到上萬的酬金。
因為是名校學歷，長明大學女學生的卵子顯然更加搶手，賣一次能拿到更高的酬金。
相應的，她這個中介能拿到的介紹費也就更高。
這就是她明明是其他學校的大學生，卻一有空就頻繁跑來長明大學的原因，她來掙錢來了。
你問她，捐卵這麼賺，為什麼不自己捐，而是當中介，這裡面可是相差了10倍的收益呢？
笑話，錢要是這麼好賺的話，誰不搶著去賺，哪裡用得著使出欺騙的手段。
最開始，她也是被欺騙的受害者。
她也是在廁所門板上看到了「有償捐卵」的GG，那個跟她聯繫的中介是同校學姐，打扮非常時髦洋氣，一身名牌。
同校學姐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輕描淡寫地告訴她：
「卵子嘛，女生每個月都會排出一顆,不生孩子的話，卵子活個一兩天就死掉了，這不純純浪費？
反正你也不用，不如捐出去給別人用。說好聽點，這是做好人好事，幫助那些不孕不育的家庭，說難聽點叫廢物利用。
這卵子捐出去還能換得酬金，買些自己喜歡的衣服包包化妝品，這不是兩全其美嘛！」
女生覺得學姐說得很有道理，但是她又有點擔心，怕學姐是壞人，以賣卵為名義，目的是騙她去賣身，玷污她的清白。
可學姐一聽就笑了，不屑地說：「賣身？賣身能掙幾個錢，讓你們女大學生去，簡直是大材小用。
隨便找幾個人假裝大學生也是有模有樣的，反正賣身途中又不需要做高數題。而你，你最寶貴的是基因。
總之你放心，咱們不搞黃色，主打一個利人利己。」
這話說得冠冕堂皇，為了繼續獲得她的信任，學姐還繼續補充論據：
「你知道捐精嗎？很多正規的三甲醫院都會公開呼籲男士去捐精的，捐一次也會給幾百到幾千塊的補貼。
咱們捐卵也是一樣的，正規合法，是為社會做貢獻！只是因為咱們的卵子少，物以稀為貴，所以價格才更高。」
一番勸說下來，女生終於是信了，簽署了各種同意書。
而後，她就踏上了噩夢之旅。
騙局，這是一個巨大的騙局，什麼「輕鬆無痛」「正規合法」都是騙人的話術。
不一樣，完全不一樣，捐精因為幾乎不損傷身體，所以確實有很多正規醫院在收。
而捐卵，因為對健康危害極大，沒有任何一個機構是合法「捐」或者「賣」的，全是違規的！
她所想像的捐卵過程，以為跟尿檢或者便檢一樣簡單，只需要上個廁所，或者用棉簽擦拭一下就完成了。
可現實是，她打了整整半個月的促排針。
黑心機構為了能夠多取卵，不顧她的死活，讓她半個月內排出了30多顆卵子。
女人一輩子頂多也就產生400顆卵子左右，30多顆，幾乎是她3年的量，這無疑是竭澤而漁、焚林而獵。
那段時間她瘋狂嘔吐、脫髮、腹痛，簡直像生了一場持續半個月的大病。
半個月後，她被通知去取卵。
她鬆了一口氣，以為痛苦終於結束了，她哪裡知道，這僅僅只是開始。
當她躺上手術台，看見黑心醫生掏出一根手臂一樣長、吸管般中間鏤空的取卵針，嚇得她一瞬間汗濕手術台。
沒有任何麻藥，那根取卵針整根刺進她的肚子，在她的內臟里反覆穿刺，只為儘可能取走更多的卵。
直到取出幾十顆血淋淋的卵子，這場所謂的「無痛捐卵」才算結束。
她走下手術台的時候，都分不清自己是人還是鬼，是活著還是死了。
確實是「微創」，幾乎看不見傷口，光從外表來看，沒人知道她經歷過什麼。
只有她知道，她切切實實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
她以前抽個血體檢都不敢看那細細的針頭，這一次經歷徹底打碎了她。
事後她獲得了一萬塊錢，但是身體反覆發炎，出血不止，疼痛加劇，半死不活。
她這才知道害怕，上網一搜，發現很多賣卵導致腹腔嚴重感染的案例，嚴重的小命都不保了，她徹底慌了。
什麼錢不錢的都不重要，她只想把身體養好，可是，賣卵得來的一萬塊錢，壓根就不夠她的醫藥費。
她不敢告訴爸媽，又急需籌錢治病，於是她去找學姐算帳，想讓學姐給她個說法。
學姐卻笑嘻嘻地把她拉過一邊，還很大方地給了她一千塊錢。
「傻學妹，別這麼看著我，都說錢難掙，屎難吃，賺錢哪有不苦的。
不過啊，你也不算虧，也算是搭上了船，以後姐姐帶你賺。
以後你不需要自己賣卵，只需要負責介紹，介紹成功一單就能賺介紹費……」
她被說動了，她真的很缺錢，真的很怕死。
大概是自己經歷過一遭，她很能揣摩受騙女生的心理，出手無往不利。
很快，學姐畢業以後，她就成為了這個學校里最大的黑中介。
而且她比學姐更有生意頭腦，知道985大學的女學生卵子市場價更高，所以專門跑去長明大學物色對象。
至於那些被欺騙去捐卵的對象怎麼樣了……管她呢！反正死不了就行。
她都熬過來了，那些名校大學生，肯定也能熬過來吧。
金錢腐蝕了她的心，也篡改了她的記憶。
有時候她回想起來，真的有那麼痛嗎？不見得吧！
不就是個微創手術，最粗的針頭直徑不到2厘米，第二天還可以上學呢。
反正不痛在自己身上，她覺得無所謂，騙的人越多，她賺的錢就越多。
她不賣自己的卵了，她賣了自己的良心。
賣良心可比賣卵掙錢。
手機上，是她和新通過好友的聊天界面。
對面的人問：「你好，請問真的是無痛嗎？我很快就要考試了。」
女生稚嫩的臉上揚起了殘忍的笑意，手指快速打字，留下甜甜的一句：
「放心吧親，不痛的哦，我也是過來人，完全沒有影響呢！」